“您想喝咖啡还是葡萄酒，葛勒尔中尉。”刚才提醒他更换衣服的青年问夏尔，他并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与夏尔闲聊套近乎。似乎不是出于礼节，他甚至不愿意开口说话。

　　“咖啡就好了，不用加其它东西进去，谢谢。”夏尔说着，这节车厢看起来像是那位副执行官的办公室，说不定整节列车就是他出行的移动旅馆，“我们这是在哪里呢？”

　　“副执行官大人会回答您的问题。”男人将一套绘制着风景图案的陶瓷杯碟放在夏尔面前的书桌上，杯中的棕色液体正冒着滚滚热气。

　　然后，他又离开了车厢，消失不见，让夏尔独自一人等待副执行官。

　　夏尔观察起周围的环境，面前的书桌横向摆放，占据了车厢一半的宽度，两侧则是更多的书柜和储物箱，地板上铺满了某种人造材质的皮革，踩上去软绵绵的。

　　一只半米高的猫头鹰站在不远处的壁灯支架上，歪着脑袋看着夏尔。他也回看着那只猫头鹰，难道这是那名副执行官的宠物？真是个奇怪且罕见的选择。可他觉得猫头鹰的眼神中透露着许多不一样的东西，令它有些人的神韵。

　　他将目光抽回来，继续观赏着窗外的风景，小口地将咖啡吸入口中。

　　密闭车厢中的空气一阵抽动，当夏尔的注意力回到车厢中时，猫头鹰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干练老巫师，花白的胡须，花白的短卷发，还有一双与那只猫头鹰同样的黑色眼睛，深邃的眼窝，皮肤上的皱纹并不明显。他站在支架边，沉默地注视着夏尔。

　　夏尔将陶瓷杯放回杯碟中，等着副执行官说话，他早就猜到那只猫头鹰是人变的了。在来到这个世界前看过太多与魔法有关的电影和小说，当幻想在这个世界变成现实后，反而看起来没有特效真实，也没有令人惊掉下巴的冲击力。

　　“75年2月14日，在海牙战役中表现出色，在上级阵亡的情况下，指挥五十名士兵向超过己方人数三倍的苏格兰近卫军发起反冲锋，被授予铜质勇气荣誉勋章，同年3月被提升为二级银质。

　　75年4月21日，在吕贝克-汉堡攻势中升职为少尉，率领一个排在夜间泅渡易北河，占领了一座关键的桥梁。于第二天的普军反攻中又借助地形驱逐了一个连的普鲁士骑兵，成功守卫了桥梁，为后续部队重创普军有生力量创造了条件，被嘉奖以金制战斗奖章。

　　在柏林战役前，你又被正式提拔为中尉。”

　　副执行官抿了抿嘴唇，“夏尔·阿尔贝·葛勒尔中尉，我敢说，如果你将职业生涯奉献给军队的话，一定能成为将军，假如你运气够好不死在战场上的话。”

　　“感谢您的恭维了，我只不过是在试着让自己活命的前提下取得了一些战功。”副执行官对夏尔的应对有些惊讶，但并不是出于他回答的话语，而是在他施展法术后，眼前这个中尉完全没有表情变化。

　　“几乎所有普通人在第一次见到我们使用魔法的时候都会吓一跳。”副执行官选择了一个同夏尔不远不近的座位，这或许是某种心理上的暗示，“对于一个普通士兵来说，你对魔法那是相当了解啊，你以前见过我的部下们吗？”

　　“除了不久前在柏林的那一次之外，从未见过。在那之前，我只见过那些在工厂里工作的巫师。”

　　“哈哈哈——那些三脚猫，如果我们是狼，他们还不如狗。一帮借着巫师名头耀武扬威的垃圾。”副执行官左手的拇指轻轻滑过自己的嘴唇，“葛勒尔中尉，告诉我，你能告诉我，你还记得帝国军队攻占柏林的那一天发生的事吗？”

　　“还记得一些，但我也有很多疑问。”

　　“我会给你合适的答案，在不泄露国家机密的情况下。”副执行官拿出烟盒与火柴，顺着桌面推滑给夏尔，“但我需要你先讲给我听，我想从你自己的嘴中听到一些东西，可以开始了。”

　　“我们连续作战了两个月，在进攻发起的一天前，我们才接受了来补充编制的新兵，以至于作战的时候我都不完全认识我的部下。”夏尔慢慢回忆着。

　　“火炮和飞艇整夜都在轰击普鲁士人，殖民地辅助军在清晨越过了我们的战壕，向敌军发动了冲锋，很快突破了城外的防线。我和我的部下向柏林城内挺进，普鲁士人的抵抗勇敢却无用，我们在天黑前就将他们逐出了城市。晚上我的部队驻扎在柏林大教堂外，没有遭遇继续抵抗的散兵游勇。

　　天亮后，有两个巫师跟着我们的上校找了过来，寻找志愿者一起去逮捕一名非普通人的罪犯，并给予了丰厚的赏金。”

　　“你是为了钱才参加的吗？”副执行官问，“无论战争部的高官们再怎么贪污，中尉军官的津贴也不算少吧？”

　　“当然不少，如果你看完了我完整的档案，你也会知道我压根不缺钱。”夏尔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咖啡杯，有些不太情愿地拿起了烟盒与火柴，“但士兵们是为了赏金参加，许多人拿到镀银子弹后就动摇了，他们清楚巫师口中的‘非普通人’是吸血鬼，即便你的巫师们声明这是次非战斗任务，他们还是认为过于危险，拿到了赏金也没命花。我们的师长希望我参加，可以在履历上添一笔的同时，还能起到稳定士气的作用。”

　　在这个时代大众都还不知道香烟对人体的伤害，虽然夏尔将其视为恶习，可前线每天面临生死抉择的压力，只能时不时用咖啡、酒精和烟草舒缓神经。在混乱的前线里找到咖啡算是奢望，军队又对酒精有着严格的管制，只有烟草会随着食物、弹药的补给定时下发。

　　“接下来我只记得血液的铁锈味、子弹击发后残留的火药味还有疼痛，当时室内的光线很昏暗，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我记不清了。”夏尔挥动右手，将燃烧的火柴熄灭，“最后有多少人活下来了？”

　　“只有你一个，就连我的两个手下也没能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