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哥谭并没有通常所谓上城区、下城区的划分。真正的富豪普遍在哥谭镇外围的哥谭县购置，兴建家宅。在他们眼里，“哥谭镇”这座城市是彻头彻尾的、整个儿的粪坑，偏偏这粪坑里持续产出黄金，才使他们不得不捏着鼻子在粪坑里扑腾。

　　而在哥谭市区里，由于历年来城区扩张缺乏规划，工业区、商业区、居住区紧密连接，犬牙交错。某一个历史阶段里，某一种产业兴起，于是工厂主疯狂地建造各种厂房和公寓，这些房屋密集分布，街道更是狭窄。人员在此流动的速度快过哥谭河上有名的湍急漩涡，悬赏名单上最赫赫有名的罪犯在这种漩涡里也只是一滴不起眼的水珠。

　　等到旧的行业没落，新的行业兴起，旧有的城区旋即衰退，最终被废弃，金钱、荣耀、犯罪和堕落彼此交织着，犹如浑浊的水流拥向新的洼地，在原地留下污垢堆积、臭不可闻的泥潭。

　　普通的哥谭人就生在泥潭里，死在泥潭里。

　　死了以后也……好吧，哥谭公墓位于史邦河北面，靠近阿帕罗公园的位置，边上是哥谭市的体育场和植物园。这几个地方，都是七十年代哥谭城区扩张的门面。所以墓园这里，勉强不算泥潭，绿化程度很高，环境是过得去的。

　　杰森为拉里安排的墓地，位于公墓西北角靠近哥谭河的方向，站在墓地附近往南眺望，能看到越过奈何岛的三门大桥。这老头在奈何岛住了十几年，天天看着三门大桥上的车水马龙，说不定死了以后继续看着，会比较习惯。

　　葬礼本身没什么可说的，按照正常该有的流程，有个简单的追思仪式，有个牧师祈祷，然后亲友们把手里的鲜花抛掷进墓穴，杰森用铁楸铲土，工作人员安置墓碑。

　　墓碑是一块黑色的大理石，上面除了拉里.霍姆斯的名字和生卒年份以外，没有墓志铭和生平。

　　一套流程结束以后，参加葬礼的来宾陆续散去。

　　杰森站在墓碑前沉默了很久，这时候才转过身来。于是有人向前几步，向他告别。

　　来宾们主要是奈何岛上的居民们，有桥港社区的，也有其他几个社区的。毕竟奈何岛就这么点大，一位庇荫社区许多年的老兵，在哪里都受人尊重。这些人里，很多都认识杰森，他们纷纷和杰森拥抱，表达自己的情感。

　　偶尔也有人和杰森不够熟悉，把他当做普通的孩子，只是体格庞大而已。这人是奈何岛上另一个社区的负责人，于是说话的时候有些拿大，建议杰森以后多来讨教人生的经验。话没说完，他立刻被旁人猛戳肋骨，阻止胡言乱语。

　　拉里出事至今，也没过多久。但这点时间，已经足够很多消息在地下传播发酵了。杰森本人的名声，已经让人惊心胆战，这时候还在他面前装腔作势的人，那真是纯粹的蠢货了。也不知道这种蠢货怎么能管理社区的？

　　等到奈何岛的居民们散去。留下的是一些和杰森熟悉的街头承包商和各种地下俱乐部里的中介代表。这些人普遍背景复杂，甚至见不得光，其中几个就算来葬礼，也穿着兜帽外衣，不露面庞。他们多半都很干脆，拍拍杰森的胳膊，低语几句，旋即散去。

　　这些人走后，墓园里就冷清很多。杰森视线掠过墓园，看到远处还有几个衣冠楚楚的来客。这几人各据一方，神色矜持，显然身份不凡，在等杰森主动去和他们攀谈。

　　杰森偏偏站着没动，脸上还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杰森，那几位都等了很久。在哥谭，我们绕不过他们的。何况先前发生了很多事，也有必要及时沟通，避免发生误会……你最好去一下。”

　　麦吉尔律师在旁边低声催促：“你不用和他们聊天。碰个面，握个手，大家就放心了。其它的事情都交给我。”

　　“呼……”杰森重重吐了口气。

　　有人常说，哥谭是个没有规矩的地方。这其实是个误解。正确的说法是，在哥谭，如果你拥有足够的暴力，就可以无视明面上的规矩，而参与到水面以下真正的规则制定。

　　哥谭最大的两个黑帮和哥谭警局，就是最具实力的暴力机构，也是实际主导水下规则的三方。

　　这几天，杰森像一条史前巨齿鲨冲进哥谭湾疯狂撕咬，水下的规则必然遭到剧烈扰动。这三方作为规则的主导者，不会长期旁观的。

　　不过，他们挑了这时候，派出人手和杰森接触，倒是很妙。

　　杰森再怎么暴躁，不会在养父的葬礼上乱来，而且他对避难所公司的规划，对奈何岛收容所的想法，从昨天起开始推进了。大人物们知道了他的要求，自然也就能够做出有效的应对。

　　杰森低头想了想，迈步走向那三人。

　　和杰森一起完成葬礼仪式以后，弗洛就离开人群，站到了墓园出口处。

　　他抬头看看满布阴霾的天色，低下头扫视：“记住这三个人……”

　　他对身后的保安们说：“中间的那个是律师，来自和法尔科内阁下关系密切的律师事务所。右边那个，是旧城区一家意大利餐厅的老板，另外，他是马罗尼的朋友。左边的那个，则是哥谭警局洛布局长顾问。他们三个都带了部下来，部下停留的位置分别在……”

　　迈奇擦着额头的汗，急促地道：“律师的两个保镖正在车上，车停在墓园门外东侧12号咪表。马罗尼的朋友带来了三个部下，坐在一辆黑色轿车里，轿车停在墓园西面街角，拐弯就到。洛布局长的顾问是一个人来的，不过，现在墓园门外停了两辆巡逻警车。”

　　“都听到了么？记住了么！”

　　“记住了！”保安们沉声回答。

　　“那就去盯住他们。如果那三个人里的任何一个，和杰森谈得不愉快，或者起了冲突……你们得立即行动，控制住他们的部下，阻止他们乱来。今天我们要保证墓园的治安，无论是黑帮，还是警察，谁也别想惹麻烦！”

　　“是！”

　　保安们齐刷刷的回应，立刻分成三队，奔了出去。

　　如果时间挪到半个月前，他们就算是死，也不敢阻挡大人物的部下。但这几天里，他们的眼界比以前开阔了，还通过了一些必要的训练，得到了携带武器的准许，所以胆子壮了很多。

　　另外，杰森也明确告知他们，避难所公司今后会是奈何岛收容所的安保力量，能够定期拿到工资，享有福利保障。

　　所以这会儿弗洛下达命令，他们就毫不犹豫地行动了。

　　行吧，这就很不错了。不说每个人都脱胎换骨，至少不再是彻底的乌合之众。

　　“真有冲突的话，这些小伙子们起不了作用。他们太稚嫩……一旦有事，他们都会死。”有人在弗洛身旁慢悠悠地说。

　　弗洛略转身，向那人颔首示意：“麦考尔先生，你说的对。不过，不会有冲突的，杰森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他和大人物们也没有利益纠纷。我下这样的命令，只是为了试试他们的胆子。”

　　“原来如此。”

　　麦考尔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眺望杰森和那三个大人物代表的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