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树人
没有人能够永远相信,即使那个人是你亲手救下的。
对于被雾凝替代了的钟离,万俟清嘉没有去找她。
雾林内,借着高大的树干,万俟清嘉看清了远处的火光,那是裴氏畏惧雾林而炸山开辟的另一条通道,安全且缩短了距离。
“为什么不去找钟离?”萧玲儿爬上了树干,坐在万俟清嘉身侧,递上一只烤鱼。
林子里还有几条没有干涸的溪,鱼是在那里面抓的。
“裴氏有一门术法,名为狸猫。雕刻一个和现实中人完全相同的木偶,在刻好面容的木偶上施以狸猫术,那木偶便可成‘人’,成‘人’的木偶会与所雕刻之人在性情言行方面完全一致,足以以假乱真。”
万俟清嘉接过了,只是盯着,不吃。
她挑食的很,对于鱼,不算是讨厌,但也极其讲究做法,出来这么久,也只有月息岛的吃食能够完全符合她的口味。
不爱吃的就不吃,万俟清嘉从不勉强自己,这也导致月息岛的那几位总要担心,怕她哪天饿死在外。
“这样啊,那你怎么认出那个钟离是被施了狸猫术的木偶啊?”萧玲儿总是无条件信任万俟清嘉所言。
万俟清嘉回忆了一遍刚开始见到钟离时的情景到现在,微垂着的头轻轻一摇,“刚开始也没认出来,直到看到了青果,她说青果没红果好吃。”
青果怎么会不好吃呢?
钟家镇的土地很是奇怪,种什么果子树都活不了多久,独独青果树可以活。
青果树在其他的地方种植也同样活不了,因而,青果也是钟家镇的一大特产之一。
无论是以前被烧光了的钟家镇,还是现如今迁过去那边发了家的新钟家镇,都靠着青果和当地白玉谋了尚为安稳的生活。
“红果一点都不好吃,我还是想吃青果。”
十岁的钟离瘪着嘴,她想家,想回钟家镇,想在街上和朋友一起玩,想找阿婆说话,想吃新鲜的青果。
新鲜的青果甘甜多汁,最是美味了,比这红果还要好吃。
她仰起头,眼里蓄满泪水,试图借此打动万俟清嘉,让她带自己回去。
万俟清嘉并不觉得小孩子哭有什么,可眼里天天堆着泪水好像也没有办法。
拔出嵌进地里的两个锤子,扔到了钟离面前,“今天的次数练完,我带你回去。”
钟离立马转哭为笑,拽起锤子一下一下的抡着。
万俟清嘉坐在树下,有些惆怅。
她带着钟离来到这竹林有个把月了,那钟家镇的事虽传了出去,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去处理。那天的火几乎将青果树烧了个遍,没有认为干预,这么短时间,压根长不出青果树。
轻打响指,掌间立马出现了一个袋子,万俟清嘉睁大了眼睛,在袋子里翻翻找找,几乎要将头给伸进去了,才找到了一颗青果。
她这才安心闭上眼睡觉。
钟家镇是要去的,青果也是要吃的。
万俟清嘉谨记兄长嘱咐:遇到没了家或者苦难的孩子,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日落西山,万俟清嘉才感觉到有人在叫自己,睁开眼,便是满头大汗的钟离。
她扑闪着一双眼睛,难掩喜悦的说自己的练习练完了。
瞧了眼要黑下来的天,万俟清嘉在钟离的期待下,摸出了一张瞬移符。
她不想御剑,也不想召兽,只想快点重新找个地方睡觉。
“耶!回家了!”钟离满心期待的睁开眼,一看到地点换成了钟家镇,立马撒了疯似的在街上乱窜。
一个人跑出了一群人的动静。
万俟清嘉左右看了看,和当初离开的时候一样,除了土堆,就是废墟。
至于青果树,被烧得可以说是一干二净,左右挑挑拣拣,钟离在街上跑,万俟清嘉在树间走。
难得找到了一棵尚且完好的树,万俟清嘉站定在其跟前,拿出那颗青果,放在了树杈上,一手按上了树干,微亮的光芒顺着手一点点进入枯干的树干。
伴着光芒的增多,枯干的树干渐渐长出了嫩芽,将树杈上那颗青果吊了起来,就像是刚结的果实一样,地面上,在这棵树周,多少都冒出了一点嫩草。
这在一片狼藉的钟家镇里,算是一片难得的奇迹。
“钟离。”万俟清嘉叫了她一声。
钟离立马从墙角里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沾了些灰,手上捧着一个盒子,“姐姐!我找到阿婆留给我的宝物了!”
那是个暗红的盒子,里面是三个绣花精致锦囊,锦囊上都夹着一张纸。
十岁时有三个人的时候打开。
十二岁时打开。
十三岁时请一位万俟姓的人打开。
十三岁那个锦囊被盒子遮挡掉了一部分,万俟清嘉并没有看见那上面的纸条,她也不怎么感兴趣,转身将那青果摘了下来,抛给钟离。
“居然真的有!”钟离得了珍宝似的捧着那颗青果,一时将身边的盒子都忘却了,“等我长大了,我要回到这里,让这里重新长满青果树!”
青果对她来说,是钟家镇的另一种形式。
不过她最终也没有吃完那颗青果。
那颗青果被她埋了起来,埋在那个算命阿婆的土堆边上。
算命阿婆的土堆边边,有一个小土堆,是钟离留给自己的。
“等我找出纵火的凶手,报完仇,把这里种满青果树,我就去找阿婆。”
回忆似天边云彩,时有时无,人为什么总要回忆过去?
万俟清嘉手中的烤鱼已然冷了,萧玲儿的烤鱼吃光了,但她还没吃饱。
眼睛四处瞟着,瞟到了一只冷了的烤鱼。
“你吃吧,我不饿。”万俟清嘉说道。
萧玲儿对此喜不胜喜,头靠在了万俟清嘉身上,嘴里还嚼着鱼肉,“什么时候你能给我一个星星链啊?”
她可是见到了,钟离锤子上的星星装饰,明明就是万俟清嘉的。
“那是钟离离开时趁我不注意偷带走的,我们万俟氏不送别人星星链的。”万俟清嘉想起那被带走的星星链,叹了口气。
说起来那链子还是别人送她的,到底还是得拿回来。
“为什么?有什么特殊含义吗?可我真的好喜欢那个星星链。”
萧玲儿拒绝不了亮晶晶的星星。
万俟清嘉扶正萧玲儿的头,纵身一跃跳下了树,颇有深意的看了眼容卿,“想要让你未婚夫送你。走吧,再不走真来不及了。”
被突然点名的容卿一愣,满脸疑惑,跟在后头不解的问:“是有什么寓意?”
倒是晋景之回过了头,看了眼容卿和萧玲儿,扬起一抹奇怪的笑容,道:“前些日子查了些东西,意外知道了,万俟氏认为星星代表思念与永恒的爱,送关于星星的东西一般都是表明心意厮守终生的,所以得你给她送。”
话音落下,林子里只剩下了细碎的脚步声,走在后头的两人皆像是热了一样红了脸。
万俟清嘉看了眼晋景之,“你查我?”
“我对任何神秘的事情都很好奇。”晋景之微笑着。
“包括人?”
“是。”
相当于默认了。
万俟清嘉沉默着跟在荧光蝶后,突然感觉步子沉重起来。
她晃了晃头,还以为是有些困了,结果发现头也有些重。
想起来那个专门吃人的老树,万俟清嘉眸光一沉,伸手就拽住了身旁的晋景之。
“唔唔!”身后传来声响,猛然回过头去,什么都没有看到。
就连步子和头也没有刚刚的沉重了。
“万俟……”听到晋景之的声音,万俟清嘉这才抬头去看他,这不看还好,一看净后悔了。
一棵树,准确来说,长着人头的树,带着它的根四处溜达,长长的枝条上,好几根上都绑了人,其中就有容卿和萧玲儿。
晋景之亏了有万俟清嘉一拽,才没有没卷上去,但腿上也还是缠了一根。
“火烧没用的,别烧了,有点呛。”万俟清嘉出声阻止一直放着火的萧玲儿。
被绑着的人的嘴都被枝条塞住了,难怪一路上什么声都没有。
万俟清嘉又看向被绑着的其他人,好吧,都没见过。
“青霄。”她唤出长剑,一剑斩断那缠着晋景之的枝条。
“咕咕咕!”人头瞧着剑,忽然发出公鸡似的叫声,两眼一咪,笑得极为恶心。
“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斩断我的枝咕咕咕。”
万俟清嘉突然不急着动手了,总觉得这树人不怎么聪明,“是不是没有眉毛的人都不怎么聪明啊?”
树人没有眉毛,裴邱也没有,裴佑也只是淡淡的一点。
晋景之一下子紧张起来,拽了下万俟清嘉衣摆,生怕这话把树人惹毛了。
“咕咕咕!”果不其然,树人一下子被惹毛了,随即选中一人就朝着万俟清嘉抛了过去。
万俟清嘉顺手一抓,救下一个。
晋景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还能这样?
被抛下来的是个卷毛小子,长得不赖,就是有点傻气,万俟清嘉看了眼,挥了挥手示意人往后站。
“怎么还生气了?又没说你丑,只是觉得吧,你和裴邱像是一派的。”
一派的傻。
“啊!”又一个被当做球扔了下来。
晋景之长臂一捞,后面又多了个人。
万俟清嘉看了一眼,嚯,这个长得也不错,黑毛黑瞳,就是有点阴郁。
“怎么着,和裴邱那么像还不让夸啊?实话实说,你比他还逊色一点。”
“啊啊啊!”
“不过,你的头发长得不错,又黑又密,这点裴邱比不过你。”
“啊啊啊啊!”
树人是个光头,丁点头发都没有。
枝条上的人还没抛完,万俟清嘉先累了。
实在说的有些口渴了,她走上前去,叩了叩树干中央,“口渴了,商量一下怎么样?”
中央那块板子倏地一下落下,原本在顶端的人头滚落下来,瞪着的双眼闪着精光,嗓子卡了痰一样发出了声音,“你这么羞辱我,还想和我商量?咕?”
“当然,我还是有些善心的,不想让你死在我的刀下。”说话间,不经意将青霄剑抵上了树干。
其实一剑下去这树人也就废了,可偏偏万俟清嘉不想。
一来是就这么杀了处理有些麻烦,三来树人实在有些丑,讲真要杀了带去地岭登记的话,会被笑话的。
树人显然知晓青霄剑的厉害,也知道万俟清嘉是在给自己留活路,树人也才没有上纲上线,“我可以放了他们顺便送你们出去,但你要答应我个条件。”
“恢复人身?”
“我都当树人多久了,都习惯了。”树人瞄了眼万俟清嘉的令牌,“你能不能开个后门,让我亲手撕了裴邱那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