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道雷,于云中击落,与心间炸响。
而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那座矮峰上,浪三第一次站了起来,眉眼轻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傲意,但此刻,更多人感受最深的是他的愤怒。
罗洪皱眉,淡淡道:“刘小闲是佛宗的奸细”。
浪三瞥了他一言,尽是不屑:“不说他不是,就算他是,那又如何?”
这句话好霸道,好无理,于是更多人被这种霸气震撼忽略了话中的意思。
不二行,顾席等寥寥几人自然听出,但不明,于是沉默。
“浪三,你这是不讲道理”罗洪怒斥。
“白痴,我浪三何须跟你讲道理。”
“浪三,你要记住,你终究是昆仑的人,怎可包庇一个佛宗的奸细。”罗洪怒极。
“白痴,这样的格局,你也只能在这个境界熬了”浪三直接不再理他,食指轻弹,一道剑意弹出,将捆在他身上的剑索震断,见他还在发愣,便有些生气:“还愣着干嘛,走啊!”
小闲的顿时反应过来:“来了,师傅”
云间,这时落下一道响雷:“浪三,我需要一个理由”
那自然是昆仑掌门,也只有他够资格叫浪三要理由。
浪三拂袖,不耐烦道:“那就当是我教他的。”
这句话有些无赖,听起来有搪塞的嫌疑。
但不二行等几人却知道这并不无赖,这天下之大,门派、功法无数,要说浪三不会的功法,那真是少之又少。
这当中自然包含一桩桩惊天动地的故事,故难以在这里详述。
内门有长老点头:“这理由倒也充分”。
只有那些不知情的弟子面面相蹙,这理由算哪门子的充分。
身后,唐冕赞了一句:“真了不起”。
却不知是赞浪三还是赞刘小闲。
目送着两个消失在山道的背影,自有一番潇洒的意味,于瞬间,众人只感滋味难明。
这便是剑争的结果了。
所有人至今仍旧不敢相信,刘小闲真的赢了,败同期弟子,成功争一,成为第一。
这显然是一个奇迹,可以料想,未来的一段日子里,显然都会是昆仑最为热门的话题。
……
云阙在昆仑最西处,离其他各峰都很远,遗世而独立,很傲,但更显孤。
浪三并没有御剑,而是沿着小道蜿蜒,淌过溪水,走过山涧,穿过小林,速度不算快,但也绝对不算慢,身后的刘小闲快步小跑才不至于被甩开。
这时,刘小闲突然问:“你为何确定我不是佛宗的奸细?”
浪三不答。
十分钟后,刘小闲又问:“我们这是要去云阙?”
浪三仍旧不答。
如此约莫半个多小时,视野顿时开阔。
于前方百丈外,迎面而有一山,高不知多少丈。
不知多少丈这句的着重点不是后面的三个字,恰恰相反,前面的“不知”才是重点。
因为峰剑缭绕云雾,云雾或深或浅,但也足够遮掩。
于是这座峰便变得不可知。
真正的云深不知处。
刘小闲突然明白,这或许便是云阙的由来。
只是,揉着发酸的脚,他有些不解问浪三:“刚才为何不御剑?”
当然,他也猜到了浪三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但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一脸雀跃问道:“你选我进云阙,是因为我的天赋吗?”
浪三白了他一眼,满是嘲讽意:“想不到你比我还自恋。”
而后,他便不说话了,看向面前的云阙,罕见严肃了起来:“跟紧我,记着我接下来说话。”
“我只说一遍”他补充。
刘小闲自然感受到了他的认真,于是也便开始认真了起来。
但他不明白,不过是一座山,何须如此认真。
然而,在浪三踏出一步,走入云雾中,他便明白了。
这是一座活山。
并不是说这座山有生命,而是山上的东西似乎被赋予了生命。
首先是雾。
那些雾不仅能阻隔视线,更能聚团以击,而且无孔不入。
其次是路。
路很平,但却不稳,仿佛如波浪浮动,根本难以踏稳。
左三分,右两步,停…
噌…
一道剑光划过,从云雾中割开了一个细长的缺口,瞬间露出山外的风光。
但很快,那风光被流动的云遮掩覆盖。
浪三微怒:“你在干什么?”
刘小闲不解,举着随身携带的那本厚重的册子,道:“记笔记啊,你不是要我记住吗?但你说得又多又快,我当然要用笔记起来啦!”
那双眼清澈无比,而且语气说得理所当然,浪三竟一时之间想不到反驳的话。
但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爽,有人会随身携带这种笨重的厚册子吗?有人会在走路记笔记的吗?这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拂袖转身:“注意前面。”
这话可以听出恼怒意,当然,刘小闲自然不明白他的恼怒何来,想不明白,自然不去想。
只是,他的眼神更加认真了。
两人继续沿着山路前进,可以感觉应该是往上。
左一,右四,俯身,跳…
浪三的声音不时响起。
刘小闲的笔尖转动不停。
而且他高兴地发现,不知何时,浪三的语速放慢了三分,脚步放慢了两分。
这当然是浪三对他的回应。
他心想,他其实是一个好人。
如此想着,他下一步偏了半分。
噌…
一道剑光划过。
噌噌…
接连两道剑光划过。
“白痴,你找死吗?快过来”
噌…
“混账家伙,你连路都不会走的吗!”
噌…
“我现在就想一剑砍了你”
“师傅,刚才那步是你走错了”
“我会错?这全天下人都错了我浪三都不会错”
刘小闲不语,心想,这又如何能联系得上整个天下呢?师傅这狂语也说得太刻意,转得太生硬了!
云雾里,剑鸣音不断,响彻了这方天地。
……
夜幕沉降,昆仑的天空上挂满了漫天星。
宿舍里,打坐的唐冕转醒。
一脸的不可置信,自己按照曾经刘小闲说的方法,为何没有丝毫感应第二缕真气出现的可能?他当然不会认为自己的天赋不及刘小闲,他坚信只是方法不对,一定是这样的。
吱呀声响起,他险些被吓了一跳,但看到来人,终于还是被吓了一跳。
“你这是…被人砍了?”唐冕看向狼狈的刘小闲,视线落在他身上被割出无数个口子的衣衫,下意识便问了出来。
刘小闲震惊:“你怎么知道?”
唐冕一愣:“我…”
五分钟之后,唐冕的脸色有些白,你是说那云阙是一个大阵,那浪三带你走一次便要你记住?
“我没能全部记住,不过,我都记下来了。”
刘小闲扬了扬手中的册子,很是得意。
但唐冕的眼中却只有同情,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露出得意这种正向的表情,也唯有刘小闲了。
他感叹了一阵,便想起刚才的那个问题,踌躇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刘小闲自然很乐意讲解。
但当知道刘小闲的灵土在毁灭中重生,那原本腐朽的种子重新焕发新光,与新种子激发出最强大的生命气息,而且在凝聚的过程中,有好几次灵土差点被吸空……
他震惊无语,感叹这果然是天才和疯子才能做到的。
叹息过后,他便看开了,本就是单纯好奇刘小闲所走的路。
宿舍静了下来,唐冕突然问:“你不去安慰她?”
刘小闲自然知道她是指谁,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也知道我想要什么,所以,我安慰不了什么。”
这句话自然不算是回答,但刘小闲知道,李小悠会懂,因为他跟他说过他进昆仑的原因。
唐冕不懂,但听出了他的心意,于是不再劝说。
昆仑的夜,如同人心,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