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一日的昆仑雪山上,因为大部分弟子都已经随江莹雪下山,故而相较以往安静了许多。这一天不同于以往,乌云蔽日,还不时地有些许阴风吹过。一片白雪皑皑的山间,在这一天中显得有些苍凉与阴森。
这一日,许茗珊从自己的房中出来,正想出去散散步,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地方有拳脚相斗之声,若在平时,她定会以为是派内弟子切磋武艺,也不以为意。而此时她却隐隐地感觉到这打斗声不同寻常,于是她便顺着那声音的方向赶了过去。
刚来到外院之中,她便看到有两名雪山派弟子的尸体横卧在地,这时她才知道是真的出事了。于是她从剑鞘中抽出随身用的宝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就在这时,两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从屋顶纵身跃下,一刀向着许茗珊砍了过来,许茗珊挥剑挡过,向前纵跃几步,一个后空翻倒转剑头,向那两个黑衣人刺去。那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同时向许茗珊刺来,许茗珊使出一招“天女散花”,将二人手中的单刀晃开,然后急纵轻功,向着前院奔去。那两个黑衣人也随后追去。
这时,许茗珊来到了适才有拳脚相斗之声的地方,只见黄露秋和一个蒙面怪客斗在一处,二人见招拆招,速度都是极快。黄露秋此时虽然年岁已高,但是武功却丝毫没有耽搁下,那蒙面怪客武功虽高,却也只与黄露秋战成平手。许茗珊想要上前帮助,但苦于自身武功低微,连双方的武功路数和招式都看不清楚,更别说上前相助了。
这时,身后那两个黑衣人追了上来,许茗珊又与那二人斗在一处,她武功本就不高,适才的天女散花也是在招式上取巧,若论内力,她其实颇有不及。更何况此时她处在以少打多的不利境地。过了数招后,她已经险象环生,只有躲避的份儿,难以还手。此时,其中一名黑衣人一脚踹在她后背上,她立时向前摔倒在地。刚刚爬起身来,另一名黑衣人的单刀顺着她右边脸便斩了下来,她向旁一侧身,那单刀便砍到了她身旁的空地之上,她又向后躲闪了几步,那二人逐渐把她逼向院中角落,一旦到了角落处,她便再难躲避这二人的攻击。她心中一慌,脚下一绊,径自坐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人飞身而出,手指间弹射出两枚飞镖,击中了那两个黑衣人的头部,那人却是李芳兰。随她进入院中的又有四名黑衣人,李芳兰拉起坐倒在地的许茗珊,言道:“快走,珊儿。”
二人从那进院子中逃出,只见前方又有十名黑衣人向她们包围过来。李芳兰言道:“这些个蒙面人极为厉害,珊儿你先走,我来对付。”许茗珊推辞道:“那怎么行呢?你一个人对付不了这许多人。”李芳兰说道:“你快去找黄掌教,今日我们总得有人逃出去。记住,珊儿,如果你逃出去了,一定要去找到凌儿,为我报仇!快走!”许茗珊见她这样说,便立刻从右边的小道离开。李芳兰一人一剑,与那些黑衣人斗在一处,那十几名黑衣人一拥而上,李芳兰拼尽全身功力,刺死了其中的五六人,而剩余的五六人却从各个方向,用单刀刺入了李芳兰的胸膛之中。李芳兰忽然感到身上力道尽失,她双膝跪地,只感觉眼前的事物渐渐暗淡下去,她嘴唇处也涌出了鲜血。就在这个时刻,她的嘴角忽然露出了微笑,嘴中喃喃道:“文韬,我来找你了。凌儿,照顾好自己。”那一众黑衣人将手中的刀从她胸膛中抽出,她便跌倒在地,从此再无声息。
许茗珊顺着小路向山口处跑去,就在这时,她又遭遇了十几名黑衣人的围攻,于是她便想要原路逃回。不料身后又有五六个黑衣人围攻而来,此时的她,进退维谷,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就在这时,黄露秋飞身而出,说道:“珊儿,不要怕,我来了!”黄露秋左手携了许茗珊的右臂,右掌击出,顿时将她身前的十几名黑衣人击倒在地。然后她纵起轻功,带着许茗珊向山口处逃去。
刚到山口处,只见刚才那蒙面怪客早已等候在山口处。那蒙面怪客笑道:“黄掌教这是要逃走啊!可惜没这么容易!”黄露秋对着许茗珊低声说道:“珊儿,站着别动。”然后她上前一步,言道:“阁下既然要挡道,便与你再斗上几回合!”黄露秋深知,此时她们二人唯一的逃生路线便是通过山口,后面的追兵很快就会追上来,因而她们必须要尽快摆脱眼前这蒙面怪客。于是她便飞身而出,又与那蒙面怪客斗在一处,二人刚刚斗了二十余合,身后的追兵便已经向着山口赶来。那蒙面怪客眼见许茗珊武功低微,可以先行解决,于是便虚晃一掌,绕过黄露秋,一掌朝着许茗珊的方向击了过去,黄露秋眼见许茗珊即将有性命之虞,更不多想,飞身冲出,挡在了许茗珊身前,后背硬生生地受了那蒙面怪客一掌。
这一掌内力极为刚猛,黄露秋顿时身受内伤,一口鲜血喷出,然后她立时便积蓄真力,反手一掌击出,击在那蒙面怪客的胸腹之上。这一掌因为黄露秋身受重伤,力道相较平常功力已经远远不及,但饶是如此,那蒙面怪客也被击退数步,单膝跪地,气息久久难以调平。
黄露秋无力地言道:“珊儿,你快走,到长安找莹雪他们回来,为我报仇。”许茗珊哭着言道:“不,黄掌教,我要和你死在一起。”黄露秋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傻孩子,听话,我已经没力气了,我们不能都死在这儿,快走!”黄露秋轻轻一掌推出,许茗珊的身子便凌空飞起,飞出了山口之外。黄露秋微微一笑,双眼紧闭,心中想道:孟师哥,没想到十一年前雪儿婚礼之后一别,竟成永诀。罢了!来世再见。那蒙面怪客笑道:“你倒是会舍己为人。”他便催动掌力,一掌对着黄露秋的头顶便击了下去……
许茗珊的身子飞出山口大约十几米,便落到地上,她眼见黄露秋身死于那蒙面怪客之手,而这又全然是因为相救自己之故,她心中的悲痛与自责,实是到了极处。但此时敌人就在自己不远处的地方,她不敢有一点轻忽,于是她赶忙从雪地上爬起,使出浑身力气,艰难地向前逃去。
她逃了许久,因为慌张,也不知道自己在朝着哪个方向逃跑,总之,此时离昆仑山越远便是越为安全。她在雪地中奔逃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感觉又累又饿,便缓下脚步来,徐徐前行。此时她已经来到了一片树林之间,因为此处海拔较高,虽然已到三月,树枝上仍然是积雪覆盖,光秃秃的没有枝叶。天色渐渐昏暗下去,许茗珊越往前走,越发感到一种难以言状的恐惧。
突然,她闻到了一阵奇怪的香气,一开始她还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但是过了一会儿,她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就在此时,她感觉到自己后心一凉,仿佛自己的穴道给人点中了,然后她就顺势倒在了地上。这时候的她,只感觉眼前朦朦胧胧地编织出岳凌的身影来,一时之间她感觉到浑身暖洋洋的,但逐渐地又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
忽然,她感觉到好像有一个人的身子压在了自己的身上,那人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双手,并且亲吻着自己的面颊。她本想要反抗,但是心中又感觉到一阵说不出的受用。过一会儿,那人开始亲吻自己的嘴唇,而他的手,也越来越不规矩,似乎在缓缓地为自己宽衣解带。她只感觉大脑一片混沌,就此没有感觉,昏睡过去,人事不知。
却说岳凌别了江莹雪以后,独自一人向着昆仑雪山的方向走去。他这一次独自前行,既有依依不舍之意,但同时又有一丝期盼。他多年未见母亲,此时即将回到熟悉的昆仑山上,去见一见母亲和其他熟悉的朋友,心中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
经过几日的赶路,他也日益接近昆仑雪山。有道是“近乡情更怯”,他此时便是这种感觉。要到昆仑雪山,必须要经过一片树林,此时的他,便已然置身于这树林之中。
忽然,他发现不远处的雪地之上躺着一个人,那人衣衫敞开,全身裸露,是个二十几岁的姑娘。他心中好生奇怪,便立刻奔上前去,只见那人竟然是许茗珊。岳凌见她面容惨白,连一丝血色也没有,而且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心头更是大惊。他不由得心下思量:茗珊怎会在这里?她为何躺在雪地之中一动不动?他赶忙将她扶起,搭了搭她的脉搏,却发现她此时脉搏已然十分微弱。要知道这地方天气极为寒冷,穿着大衣也难以抵御严寒,更不要说衣衫敞开、赤身裸体地躺在雪地之上了。岳凌连忙帮她把衣服穿好,然后为她注入真气来取暖,过了好一会儿,她的面色才又有了血色,逐渐地变得红润起来。但是她却仍然一动不动,岳凌仔细探察,这才发现她后背上的昏睡穴被人点了,就在这一刻,他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甚至都不敢继续往下想。他望着许茗珊那恬静而又俊俏的脸庞,一时之间,悲痛与难过都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为许茗珊解开了穴道,将她揽在怀里,许茗珊也逐渐醒转过来。当她看到自己身边的人,竟然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岳凌的时候,她没有笑,而是激动地哭了出来。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倚在岳凌的怀中大声地抽噎着。
哭了许久,她渐渐地露出了一丝甜美的微笑,说道:“岳大哥,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岳凌安慰她道:“你当然不是在做梦,是我,我回来了。”许茗珊微笑着,神情忸怩地对着岳凌说道:“刚才那个吻我的人,是你吗?”她的声音微弱的本就如同细蚊一般,到最后几个字时,已然不成言语。
岳凌听到她如此说,心中又是一痛,他的那个想法已经被证实了:在自己到来之前,一定有人强暴了茗珊,临走前还让她衣衫敞开,企图让她独自一人冻死在这雪地之中。若不是自己到来及时,恐怕茗珊的性命也已难保。他的眼眶也逐渐变红,想要流泪,但是面对茗珊,他不能哭,他不愿让这个可爱的姑娘,遭受如此巨大的精神摧残。他勉力地露出一个微笑,说道:“是我啊!这么多年未见,我是真的很挂念你。”许茗珊笑着说道:“是真的吗?”岳凌也报以一笑,双目紧紧地凝视着许茗珊的双眼,对着她说道:“当然是了。”然后他便俯下身子,在许茗珊的面颊上轻轻一吻。许茗珊的心中顿时感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甜蜜,她突然感觉到,在岳凌怀中的这几分钟,远远胜过她在无边等待的煎熬中度过的十一年。
岳凌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对她说道:“茗珊,我向你发誓,永远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会永永远远,一生一世地对你好的。”许茗珊的脸上微微现出一丝苦笑,叹了口气,缓缓言道:“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莹雪姐姐,可我,我是真的很希望在你身边,陪伴你,照顾你。”岳凌说道:“茗珊,你千万不要这么想,其实在我心中,早已把你放到我心上的第一位了。当年离开昆仑山,我也只是害怕拖累你,不愿你为我担心操劳。如今十一年的时光都过去了,我怎么还能够让你受苦?请你一定要相信我。”许茗珊笑道:“我相信你,一直都很相信你。其实,从我爱上你那刻起,我就一直选择在相信你。”岳凌将她拥得更紧,心中叹道:茗珊十几年来为我受了这么多苦,我若再不好好对她,当真是枉活于人世之间了。
忽然之间,他的心中想到了一些从来不曾想过的问题:这许多年来,自己一直钟情于江莹雪,从未变过,但是对于茗珊,他又亏欠了多少呢?若人生在世,不选择呵护关心爱自己的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一瞬之间,他发现自己过往的二十多年的时光里,对于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实在是不曾给予过更多的体贴与关怀。此时他的心中,已然暗暗下了决心,从此再不存多余的念想,用自己全部的爱,去关怀那些真正爱自己的人。
二人相依良久,静默无言,彼此均觉得,就这样静默地处在这天地之间,便是人世间最为美好的事情了。
过了许久,许茗珊才言道:“岳大哥,我忘了告诉你,昆仑山上遭遇歹人的袭击,黄掌教他们,都……都牺牲了。”岳凌顿时大惊,言道:“怎么回事?是什么人?”许茗珊答道:“那些人身穿黑衣,个个都蒙着面,其中有一人武功甚高,就是他杀死了黄掌教。”岳凌心中大恸,赶忙把许茗珊负在背上,言道:“我们一起回去看看。”他纵起轻功,飞奔向前,直奔昆仑山上而去。
不一会儿,二人便来到了山口,只见黄露秋的尸体卧于当路。岳凌心中顿时一沉,他放下背上的许茗珊,来到黄露秋身边,只见她的头顶遭受了重重一击,满是已经干涸的血渍。她双眼紧闭,嘴唇边还留着一丝血迹,身子已然冰凉。岳凌的眼泪不由自主地便流了下来,许茗珊站在他身后,眼泪也流了出来,她抽噎着说道:“黄掌教是因为救我才死的,她本来是可以一个人逃出去的。”岳凌拉住她的手,安慰她道:“珊妹,你不要这么说,掌教是因为疼爱你,关怀你,才不顾一切地要护你周全,面对着自己的亲人,她又怎会不选择舍生取义,你也不要太自责了。”
岳凌背负着黄露秋,带着许茗珊,向山上走去。二人来到博雅园中,许茗珊不由得惊呼起来。只见留守在山上的接近二百名弟子的尸体已经散布在了博雅园的每个角落,洁白的雪地上到处都是红色的血迹,有的弟子头颅被斩下,有的弟子手臂被砍断,有的弟子大腿被斩断,景象真是惨不堪言。
岳凌看到此般场景后,满腔的悲哀顿时转化为了愤恨。他又想到轻薄许茗珊的那人定然与这些歹徒是一伙,心中的愤怒之情更加难以遏制,他心里暗道:定要查清这伙歹徒的来路,残害雪山派的人定要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岳凌将黄露秋的身子放在雪地之上,又与许茗珊寻到其他院落,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自己的母亲斜卧于地,手中还紧握着一把宝剑,岳凌赶忙跑了过去,坐倒在地,将自己的母亲抱在怀里,只见她双目还睁开着,嘴角却还挂着一丝微笑,只不过这微笑在此时却显得是那样可怖,饶是岳凌此时艺高人胆大,却也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的内心顿时麻木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压抑在他的心头,他想要哭,却又哭不出来,只觉得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许茗珊见他神情恍惚,心下更是忧虑,她站在岳凌的身后,抚摸着他的后背,轻言说道:“岳大哥,你也不要太气苦了,别憋在心里,想哭的话,你就哭出来吧。”岳凌不言,双目只是看着母亲的遗容,这个赋予他生命的人,一生之中都很少有幸福的时光,而他作为儿子,也几乎从未向他的母亲尽过孝道。如今他正要回到昆仑山上,与母亲长相厮守,陪伴着母亲,补偿他过去二十年里对她的亏欠。可是老天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十一年前他与母亲的相别,终究成为了永诀。此时的他,无论心中有多么的追悔莫及,也无济于事,他的母亲再也无法醒转过来,面对着他,轻轻地,而又温存地唤出那一声“凌儿”。
岳凌看着母亲,低声说道:“母亲,我是凌儿,我回来了。你好好看看我,好好看看我。”许茗珊坐在他身侧,想要找些什么话来安慰他,却总觉难以表达心中的情绪,于是只好挨在他身旁,无言的,久久坐在雪地之上。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不远处有两个人飞奔而来,那两个人却是许玲睿和柳如烟。那二人神色间甚是惊慌,显然她们也没想到刚一回到昆仑山便会遇到这等惨事。许玲睿见岳凌和许茗珊二人侧身而坐,更是惊疑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茗珊见是许玲睿回来了,十分惊喜,站起身来说道:“姐姐,你回来了!”但转眼间,她看到了许玲睿身旁的那人,那人的面庞竟然与自己一模一样!她不由得疑惑地问道:“姐姐,这位姐姐是?”
许玲睿抚摩着许茗珊的头,说道:“茗珊,这件事我稍后再说给你听,你能不能说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许茗珊言道:“是一股身穿黑衣的蒙着面的匪徒突袭了昆仑雪山,将山上留守的人全部都杀死了。”许玲睿来到岳凌身旁,俯下身子,见他怀里抱着的是李芳兰,而他目光呆滞,两眼无神,显然是已经悲苦到了极处。她一只手放在岳凌的肩膀上,说道:“凌弟,眼下大仇未报,你要节哀顺变啊!”许茗珊也来到他身旁,附和着说道:“是啊!岳大哥,伯母还等着你为她报仇呢!”岳凌不答,仍然只是坐在那里。
许玲睿向着许茗珊说道:“妹妹,今天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说好了,你千万不要激动,安静地听我讲完。”许茗珊笑道:“什么事呀?还这么正式,你说吧。”许玲睿郑重地说道:“其实,茗珊,你不是我的亲生妹妹。”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顿时把许茗珊惊得浑身发颤,她一时之间竟找不到用什么言语来对答。许玲睿将柳如烟拉到身前,接着说道:“她才是你的亲生姐姐,你姐妹二人一母同胞,母亲名叫徐瑞芬。二十多年前,我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养母,将你从外面带回,给你取名茗珊,并嘱咐我,永远不要对你说起你的身世,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照顾。二十多年来,我谨遵母命,一直没有对你说。可这一次去江夏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们居然恰巧碰到了你姐姐,她与你的样貌一模一样,而且她曾说起,你们的母亲为了生计,曾将你送到南诏附近,两下一合,我们确定她就是你的亲生姐姐。九年前,你们的母亲被一个叫李云成的奸贼杀死,而她也因此沦为青楼中的歌妓,伺机报仇。如今大仇已报,那奸贼已经死在了雪凌大侠的手中,她现在孤苦无依,郭师弟便让我将她先行带回总坛,他们则出兵去攻打郑州了。”许茗珊一时之间难以相信,但是见到眼前这人与自己相貌当真是一模一样,心中自已经信了三分。
柳如烟来到许茗珊的身前,左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许茗珊本想闪避,但总觉得不甚合适,便立于当地不动。柳如烟眼睛中含着泪花,动情地说道:“天可怜见,让我还得以见我妹妹一面。茗珊,我知道,你心中一时之间还难以接受我这个姐姐,可是请你相信,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希望自己能承担起一个姐姐的责任,呵护你,关心你。”许茗珊本就不善言辞,这时候听到一个陌生人对自己真情流露,心中自是感到一阵害羞与迷茫之意,只是点了点头,也不作声。
这时,岳凌站起身来,怀抱着李芳兰,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三女见他独自一人走开,心中不由得感到一种担心,便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他。只见他走进了博雅园中,将李芳兰放在地上,又从地上的尸体上拾起一柄单刀,找了一片空地,在地上挖掘起来,三女知道他要埋葬这些尸体,便各自找了一把单刀,帮他一起挖掘起来。
四人合力挖了一个半径为二十米,深三四米的大坑,将一众弟子的尸体堆入大坑之中,然后回填掩埋。又单独找了一块空地,挖了一个浅坑,将黄露秋的尸身放入,为她单独立了一块碑。待这一切都做完后,岳凌来到李芳兰的身旁,见她仍然双目圆睁,他便俯下身子,温言说道:“娘,我知道你要和爹爹在一起,你放心,孩儿一定完成您未竟的心愿。”于是他堆了一堆柴火,将李芳兰的尸身放于其上。他一直不忍心点火,只是蹲在那堆柴火跟前,无声地凝视着那慈祥而又温存的脸。三女见他一言不发,都只是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
渐渐的,天色渐渐变得昏暗,阴云密布的白昼时刻已经过去,而接下来,便是无尽的暗夜。在漆黑一片的夜间,李芳兰的面容也变得模糊而不可见,岳凌轻轻合上了李芳兰的双眼,言道:“娘,夜深了,您好好休息,孩儿向您发誓,一定调查清楚这件事情的始末原委,为您,为黄掌教,也为所有惨死的雪山派兄弟报仇。您若在天有灵,便相助孩儿一把。”他点燃了火堆,这时候,只见暗夜之中一团火焰冲天升起,岳凌的神情也显得愈加坚决。他双目紧紧盯着火堆,直到母亲的身形再也无法看见的时候,他终于感到一阵心力交瘁,跌倒在地,昏晕过去。
三女见他晕倒在地,纷纷抢上,许玲睿搭了一下他的脉搏,松了口气,说道:“他没事,只是精神上太疲累了,休息一晚就会好的。”于是三人将他扶到一间屋中,让他躺在床上休息。三女不敢轻忽,夜间一直守在床前,不敢轻易入眠。
第二日,岳凌悠悠醒来,坐起身来,见三女各自侧身坐在椅子上,靠在墙边,睡得正香。显然是因为自己而一夜没敢休息,他心中不由得感到了一丝感动。
这时,忽然听得许茗珊低声地说着:“岳大哥,你不要离开我,不要。”岳凌来到她身旁,只见她怀中还抱着一个木盒,他便轻轻地将那木盒从她怀中取出。他将那木盒放在身后的桌上,然后用双手握紧了她的双手,她适才紧绷的神经才又逐渐放松下来,慢慢的,她又甜甜地沉睡过去。
岳凌见她睡着,这才安心,便找了一把椅子,安坐下来。心中开始筹思道:珊妹说道,有一个蒙面怪客的武功与黄掌教不分轩轾,当今天下,能与黄掌教战平的人,可没有几个。而且此人手下的黑衣人竟然战力如此之强,真是闻所未闻。再有,他们是怎么知道昆仑山上实力空虚的呢?他们奇袭昆仑山,到底还有什么目的呢?
过了一两个时辰,三女都慢慢地醒了过来。她们见岳凌坐在椅子上,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许玲睿抢先说道:“你终于醒了,我们可为你担心了一晚呢!”岳凌说道:“我没什么事了,刚才我一直在想,凶手究竟会是谁?”许玲睿言道:“哦对,我忘记告诉你了,在我们回转昆仑雪山的时候,曾经收到来自江掌门的飞鸽传书,说是他们收到了一封手书,要他们到昆仑山北的绝情崖处,敌人抓了江掌门的母亲,要江掌门在今日午时之前赶到绝情崖,否则便要杀了瑞红伯母。”岳凌惊道:“你怎么昨日不与我说?”许玲睿说道:“唉!你昨日就像丢了魂似的,便是说了,你又怎能理会到?”岳凌向屋外一看,言道:“看时刻也接近正午时分了,我们赶紧前往绝情崖去,说不定还能帮得上莹雪他们。”许玲睿说道:“言之有理,那我们便立刻出发吧!”岳凌言道:“等等,待我收拾了母亲的骨灰,再与你们一同前往。”许玲睿言道:“那盒子里的就是了,昨日茗珊便为你收拾好了。”岳凌这才恍然大悟,何以许茗珊在熟睡之时还将那个箱子抱在怀里,他心中顿时涌过一阵暖流,目光望向许茗珊,只见她微微一笑,低下了头。他心中不由得感慨道:岳凌啊岳凌,你此生何德何能?竟有这么一位姑娘体贴你以至于斯,她待我这般情深义重,我如何能够报答于她?
却说那日江莹雪与岳凌分别以后,就在长安城中安抚百姓。长安城连年赋税严重,百姓虽居住在皇城之中,却每日过着食不饱穿不暖的生活。江莹雪在城中贴出告示,在一些固定的商店中以较为便宜的价格发放食物,对于特别贫困的百姓还可以不予收费。而且江莹雪废除了之前隋朝所收取的各类苛捐杂税,这也使得百姓的负担较之前轻了不少。人们纷纷赞扬江莹雪的侠义之举,对她本人也是敬佩异常。
郭哲航他们带领的江夏军,一路之上势如破竹,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隋朝亏欠各地军士的军饷已久,各地的隋军早就对朝廷颇有不满,此时见江夏军北上征战,自然都是望风而降。故而在江莹雪到达长安城后的一两天,郭哲航和齐云、吴梦峰他们也来到了长安城中。
而从祁山出兵,攻打天水、南安、安定三郡的部队,一开始也受到了猛烈的回击,但是后来他们听说长安城已经被敌军占领,那里的部队士气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不出几日也都开城投降了。就在郭哲航他们到达长安的后一天,这一路部队也到达了长安城中。
三路部队顺利在长安城会师,自然是要庆贺一番。就在祁山军到达的当晚,郭哲航和江莹雪共同牵头,在长安城中的天仙楼设下酒宴,款待此番战绩显赫的诸位将领,同时也给每位将领麾下的士兵分发了一定的钱财以资鼓励。
酒席于夜间八时开始,郭哲航和江莹雪同时出席,郭哲航对着群豪举杯言道:“此次攻下长安城,乃是众位英雄共同的功劳,如今暴隋的势力已灭,天下百姓不再因为暴政而饱受苦难,全是众位英雄的功劳。”就在这时,空解端起酒杯,对着众人说道:“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一次战役得以胜利,皆是江掌门和郭大侠的功劳,古来乱世出英雄,眼下我雪山派便有两位英雄,我雪山派振兴之日,指日可待啊!”一众雪山派弟子听到空解这样说,都高兴地连声附和。
江莹雪不由得面露不愉之色,心道:祁山军中多是收编自汉中和成都的部队,江夏军也是近来才刚刚收编,他们部队的首领虽然答应与我雪山派合作,但毕竟不是隶属于我雪山一派,这空解这样说,岂不是显得雪山派独揽大功,藐视天下英雄吗?于是她便接口说道:“雪山派无德无能,全赖众位英雄信任,我们才团结一致,共同进讨长安,如今大功告成,自是人人有功,当然不单是我夫妇二人的功劳。”
只见那空解接着说道:“江掌门此言差矣,自古以来废一帝便要立一帝,我派的郭大侠和江掌门声名远播,江湖之上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届时由我雪山派来重整乾坤,想必天下人人心服。这千古一帝的位置,也该由我们这些人来坐一坐。”江莹雪暗暗恚怒道:这空解平日也不是多言之人,今日怎的如此无状,这等狼子野心的话也是说得的?我等本是江湖人士,在朝中又无根基和威望,如何便有封官赐爵之能?眼下这些朝廷将领中,恐怕就有许多不服气我夫妻二人的,更不要说统治天下了。但随即她心中便生出了疑虑:他此番言语,难道别有用心?她的目光赶忙望向郭哲航,希望他能说一些言语来制止那空解胡言乱语,但是她看到郭哲航的神情之中竟然充满了激动喜悦之情,丝毫没有因为空解的胡言乱语而面露不安之色,她心下大惊:难道哲航哥,竟也有同样的想法么?
郭哲航拱手言道:“各位英雄,这位空解兄弟,是我麾下一员得力将领,此番攻下长安,他功劳确是不小。他适才所言,虽然不免有些夸张,但却也表达出了郭某心中的一番肺腑之言。郭某作为丐帮的副帮主,自然深知国不可一日无主之理,若有诸位英豪诚心相邀,郭某却之不恭,便也愿意伸张正义于天下,为四海之百姓谋得福利。”雪山派一众弟子见郭哲航如此说,都是一阵欢呼雀跃,而在场的各部队的将领,有的也跟着欢呼,有的却只是吃了一杯酒,并不言语。
江莹雪听到郭哲航这一番话,明面上是要彰显自身的侠义之举,但事实上却是有夺权称帝之心。她心中不由得感觉到一阵害怕,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并不是她所熟悉的郭哲航,在一瞬之间,他居然变得陌生了。
夜深席散之后,江莹雪和郭哲航二人来到卧房,此时只有他二人,江莹雪便开口说道:“哲航,空解那家伙不怀好意,你知道吗?”郭哲航说道:“你是觉得他那一番言语意思有些过于明确了吗?我倒觉得他说出了我们不敢说的话。”江莹雪惊道:“难道你真的想做皇帝?”郭哲航笑道:“当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雪山派筹划抗隋事业多年,不就是想有一日逐鹿中原,成就千秋帝业吗?难道你还想回到那只有一片片白雪,只有无边的寂寞与空虚的昆仑雪山之上吗?再者,我们好不容易才攻下长安,各路诸侯都不如我们迅速,此时若能在长安称帝,那便有了号令天下群雄的便利之处,日后我们便可以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岂不美哉?”
江莹雪听闻了他的想法,心下不由得感到一阵害怕,她又想起十一年前黄露秋对她说过的一番防范郭哲航的言语,背脊上忽然感觉到一凉,仿佛天下之事,无不处在机谋诡辩之中,而黄露秋这么多年来时时提及的抗隋大业,其目的似乎也不单纯是除暴安良,其最终目的,或许与郭哲航的想法别无二致。
她并没有再多作言语。她明白此时的郭哲航是难以劝导的,多说无益,与其争执,不如顺势而为。但是,当她顺着窗子望向窗外的时候,她看见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深蓝的天空之上,一个身着白袍的青年男子的身影,竟然隐隐地被送到了她的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