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太阳终于落山了。
可以松一口气了。
虽然大地还没有马上进入黑暗之中,但大伙儿都知道,决定三连的命运的时刻到来了。
他们不但成功坚守到天黑,还成功的将鬼子这支精锐的偏师死死的钉在这里差不多两天的时间。
杀伤对方大量有生力量,居然超过自身的兵力一倍多。
这样的战损比简直不可思议。
就凭一个步兵连的兵力,重武器还全部损毁,丢失的情况下。
国军内。
如此战绩绝对是凤毛麟角。
就算是南京的老头子若是知道了,都要大赞一声“娘希匹的”,然后亲自签发嘉奖令,上报纸头版头条更是毫无疑问的。
可惜,他们已经与上峰中断了联系,眼下就算想报功都不行了,不过之前的功,郝平川都报上去了,只可惜还没等到嘉奖令。
如果他们这些人都牺牲的话,那这些功劳报上去,也没什么意义。
像他们这样的无名小卒,党国会在意吗?
“头儿,小杰走了,走之前,他跟我说,跟着你打鬼子,他不后悔!”叶荣根眼眶红红的。
孙明杰就是分到他手下那名补充的新兵,江苏宜兴人,才相处不到三天……
小伙子还没过二十岁生日,年纪轻轻的,就长眠在生他,养他的这片热土之上了。
“老叶,你胳膊受伤了?”罗四海这才看到叶荣根胳膊在流血,脸色苍白,整个人显得很虚弱。
“没事儿,让子弹咬了一口。”
“快,拿纱布和绷带过来……”
“不用了,没有了。”叶荣根惨然一笑道,仗打到这会儿,卫生员都牺牲了,纱布和绷带早用没了,更别说药品了。
“不行,你这样下去伤口发炎,会没命的。”
“头儿,没事儿的,我顶……”叶荣根话说一半儿,就一头栽了下来,罗四海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扶住。
“这么烫,快,拿担架来!”罗四海伸手一摸叶荣根的额头,烫的他手一缩,急忙喝令一声。
“老叶今天一早就发烧了,他不让我们说……”
“该死的,还有没有药?”
“头儿,可以附近尝试找一个土郎中给看看?”
军医都找不到,还找土郎中?
“有酒精没有,没有的话,烈酒也行,先给他物理降温,一会儿撤退的时候,再想办法。”罗四海吩咐一声,尽管着急,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里打仗,百姓都躲在家里不敢露头,叶荣根发高烧,加上枪伤,乡村土郎中根本不行,得去大镇上,找专门的医生看,或者是把人送去后方的野战医院。
但是他们都不知道野战医院在什么地方,往哪儿送?
之前伤员都是集中送去营部,先在营部简单包扎处理,重伤员才安排转运去野战医院。
即便知道师部医院所在地,他们现在也没办法把人送过去。
日军已经杀进来了,他们分明就是想要切断京沪铁路,掐断国军的生命线,再一口吃下国府在淞沪最精锐的军事力量。
松进石根为了这个目标,那是不遗余力的调兵遣将。
日军进展迅速,一度抢先占领罗店这个极其重要的交通枢纽,差点儿撼动了淞沪战场全局。
若不是及时夺回的,后果真不堪设想。
眼下这战局,一个字:乱。
消毒的酒精还是找到了一些,连忙用棉球沾湿擦拭腋下,以及手心和脚底板后,虽然无法立刻将温度降下来,但做总比不做好。
撤退前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
罗四海带着丁小川和曹贵三人又去了一趟阵地,总得给鬼子留下来点儿羁绊才是。
……
“哈依,哈依……”天平村,日军43联队第一大队指挥部,田泰少佐正对着电话机一通点头哈腰。
电话那头那训斥的声音,几乎作战室的人都能听见。
所有人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支队长浅间义雄大佐亲自打来的“问候”电话,谁敢不认真仔细的听着。
区区一个沈家楼,巴掌大的地方,对面不过是一个连的支那军,居然硬生生的挡住了他两天一夜。
期间还发生了被间谍盗取机密文件,弹药补给被偷的事情,田泰雄少佐的战绩都传到派遣军司令部了。
这下他在派遣军司令部出大名了,甚至就连松井大将都可能知道了他的名字。
他能想象到,如果不能消灭对面沈家楼的支那军,把丢失的脸面找回来,只怕这一战回去后,他就会被勒令退出现役。
这对一个还有着将军梦想的帝国军官来说,无疑是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所以,他要把自己的荣誉再找回来!
之前,他故意的放缓以及减少攻击力道,就是为了麻痹对面的支那军,等天黑之后……
看起来对面的兵力已经所剩无几了,只要发动一次夜袭,就能彻底解决这些可恶的支那猴子!
田泰雄少佐盯着地图上沈家楼的位置,面孔已经扭曲狰狞。
不拿下沈家楼,他就要切腹谢罪。
……
“走了,别看了,我们还是会回来的。”入夜后,众人啃了些干粮和咸菜疙瘩。
郝平川一声令下,这支缩编的孤军小分队迅速的撤出了沈家楼阵地。
一些坛坛罐罐的,带不走的,都丢下了,轻装上阵。
整个队伍只剩下二十几个人了,还有三个重伤员,刘盛想要把重伤员留下的。
但罗四海不同意,牺牲的带不走,活着的,决不能丢下。
战场上,丢下袍泽,那是军人的耻辱。
弹药也所剩无几了,好在还有一些手雷,机枪就剩下一挺,掷弹筒也扔了,弹药早就打光了,这玩意儿没弹药,扛着还费力气。
郝平川也负伤了,轻伤,脑袋让弹片给嗑了,人没事儿。
最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二排长周志远居然牺牲了。
罗四海对这个人印象倒还是不坏的,就是跟刘盛关系不错,与罗四海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
有些唏嘘。
来不及感伤。
他们这一路转战过来的,路还是认的,何况,还有一个对地图和路径熟悉的罗四海。
这也充分说明,原主还真不是一无是处。
罗四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感觉,鬼子不会像昨天晚上那样安分,乖乖的给他们一个安全撤离的时间。
果不其然。
他把丁小川留在后面,盯着鬼子的动向。
才撤出沈家楼阵地,就得到了鬼子夜袭沈家楼,大队人马悄悄的杀入了了空无一人的沈家楼国军阵地。
只不过,他们的进展不是很顺利。
阵地上的诡雷和一些小机关,拖延了他们不少的时间。
但田泰雄已经疯魔了,不惜代价平推了过去。
……
在三连废弃的指挥部内,罗四海还给田泰雄留了一份大礼。
一封战书,还有一首诗。
“……撮尔小国,也敢冒犯天朝……”
富士山下扬汉旗,樱花树下醉胡姬。
待到红旗满天下,马踏东京赏樱花。
一朝破城樱木绝,回首故人千万甲。
哪怕孤军独一人,定叫陵前留敌首。
饶是田泰雄的文学水平并不高,看到罗四海这首特意留在空无一人阵地指挥部内的诗歌,也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前世这首诗不知道是何人所写,但正合此时此刻罗四海的心境,他儿时的梦想就是马踏东京,替千千万万死去的同胞报此血海深仇。
看到罗四海留下的诗,田泰雄气的当场暴走,不光是因为沈家楼的国军早就偷偷的撤走。
还有对这首诗内表达的意思感到恐惧。
倘若所有中国人都有这样的想法,那大和民族想要征服中国,所要付出的代价会有多大。
而一旦失败,那将要承受多么可怕的报复。
“八嘎,该死的支那……”田泰雄那漆黑的脸庞气的更加发亮了。
“长官,他们应该没走远,要不要追?”新任作战参谋,真正的花田惑少尉进来汇报一声。
“当然要追!”田泰雄愤怒一声,一拳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
咔!
什么声音?
作战参谋花田惑眉头一皱,忽然看到一个拔了保险的九七式手雷“咚”的一声从桌子下面掉落下来,然后“骨碌碌”的滚到田泰雄的脚边。
“长官,小心!”
田泰雄惊骇莫名,正要抬腿往外跑,就被花田惑一下子撞了开去。
轰!
手雷爆炸了。
虽然延迟三秒至四秒的时间,但小小指挥部,若是发现的早,自然能避过,如果迟了,只要进来的人,都得交待了。
“花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