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以存身的“三板斧”尽数使出以后，“技止此耳”的安书夜就好比寓言故事里的“黔之驴”，只能任人宰割了。

　　咕叽——咕叽——

　　脚踩泥水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俨然成了催命的丧钟。

　　但安书夜却奇怪地发现他的心里已然没了恐惧，反而平静得很。

　　他不知道当他真正迎接死亡的那一刻会不会依旧如此坦然。

　　他死后，光从自己身上离开，兴许还会回到姬矢准那里。

　　故事的剧情还会回到原本的轨道吧。

　　若说轻松，也唯有这一点可以给他为数不多的安慰了。

　　“噗——咳咳咳……”

　　安书夜的半边脸埋在了泥水中，积水通过呼吸进入鼻腔后产生的酸呛感，刺激得他连连咳嗽。

　　从口中、鼻腔中咳出的液体里均掺杂有鲜红的血丝。

　　他用出最后的力气，仰起了脸。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罐子破碎的可乐。

　　好好的一罐可乐，可惜了！

　　轻叹了口气后，他又努力翻了个身。

　　看着漆黑如墨的苍穹，感受着雨水滴落在脸颊上泛起的丝丝凉意，安书夜的脸上扯起一抹惨笑。

　　一滴眼泪躲藏在雨水中，悄然划过他的眼角。

　　与此同时，原先在雨夜里显得无比单调的脚步声也已停下。

　　旷野之中只剩下雨点声与四周连绵的蛙鸣声。

　　到此为止了吗？

　　就在他心知此番难以幸免，准备合上双眼迎接死亡的时候，一个声音骤然在他耳边响起。

　　“你那表情算什么？眼神算什么？你的眼泪又算什么？”

　　声音严厉又带着几分熟悉感。

　　嘎？

　　听到这几句话，安书夜双眼圆睁，几乎是本能般的“垂死病中惊坐起”。

　　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

　　到底是我走错了片场还是对面的那位走错了片场？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双眼，待看清站在自己身前之人后，惊呼出声，

　　“姬矢先生？”

　　眼前出现的已经不再是浮士德，而是变成了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

　　他满脸胡渣，前额的刘海被雨水打湿后尽数贴在了脸上。

　　安书夜还是一眼就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怎么？很意外吗？”

　　姬矢准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然后又上前几步，对着坐在地上的安书夜伸出了右手。

　　安书夜懵懵懂懂地将手掌递了上去，任由他将自己拉了起来。

　　“姬矢先生，你为什么会……”

　　安书夜现在的脑子乱成了一片，各种念头纷繁复杂，看向对面姬矢准的眼神更是难以描述。

　　他如今既有大难不死后的庆幸，又有对姬矢准新身份的不适应。

　　还有就是满腹的疑虑。

　　剧情的发展已经大大脱离了原来的模样。

　　自己这只小蝴蝶的存在，不仅仅只是挽救了栗子酱的悲剧。

　　看起来，更加要命的一点是，使得原本作为第二代适能者存在的姬矢准，投入到了黑暗阵营当中，成了大名鼎鼎的黑暗浮士德。

　　姬矢准自然察觉到了安书夜眼神之中的疑虑，开口道，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黑暗浮士德？哦，当初我见到他时，他告诉我他就叫这个名字。”

　　“是的。”

　　安书夜点头。

　　“这件事说来话长，不如先找个说话的地方吧！”

　　姬矢准双手将遮住自己眼睛的湿头发往脑后一撩，看了看周围后提议道。

　　安书夜再次点头表示赞成。

　　于是，原先属于建筑工人们的双层板房就这样被两人征用了。

　　开门一进屋，就有一股呛鼻的霉味儿扑面而来。

　　一连换了几间屋子都是如此后，两人就选了一间比较干净的。

　　进屋第一件事就是开窗通风。

　　不论是从钢筋上的锈迹，还是从褪色的广告，都可看出这个工地已经有一定年限没有开工了。

　　因此样板房内早已断水断电。

　　好在两人都不是常人，虽然房间内漆黑一片，但对他们的影响却不大。

　　这间房中值钱的东西，比如空调、电扇什么的早已被拆走。

　　屋内就只有床板被取走后，只剩铁架子了的几张上下铺。

　　姬矢准也不嫌脏，一屁股坐在了一根锈迹斑斑的床梁上。

　　他双眼注视着安书夜，严肃道，

　　“比起我的事情，我觉得今天最先应该谈论的是你的问题。”

　　“我？”

　　安书夜听了十分好奇，于是便也有样学样地坐在了对面一张床的床架上，小心翼翼地问道，

　　“请问我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很大呀！”

　　姬矢准接下来抛出的一句话如一记重锤，敲得安书夜脑子晕晕乎乎的。

　　“此话怎讲啊？”

　　“比起咱俩头一次见面时，你的实力是有进步，可是……”

　　讲到这里，姬矢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给了安书夜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还是很菜！”

　　安书夜自己将对方的未尽之意补充完整后，有些垂头丧气。

　　“知道为什么吗？”

　　安书夜闻言“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差点令得床铺散架。

　　看向姬矢准的眼神之中全是希冀，

　　“还望先生教我！”

　　他这幅样子，比起当初请孔明出山时的刘玄德也不遑多让了。

　　要是再能来个一揖到底、大礼参拜就更加有模有样了。

　　只可惜他的历史知识只是半吊子水平，并不懂汉时的这些礼仪。

　　姬矢准见到此景，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始解答起了对方的疑惑。

　　“力量是构成一名战士战斗力的基础要素，而你追求的技巧、计谋之类，不是说不重要，但和力量相比起来……”

　　他思考片刻表述方式后，指着窗外道，

　　“就好比是上层建筑和基础地基之间的关系。地基打得牢，其上的建筑想怎么建，想建多高都可以；相反，要是基础薄弱，那对房子的高度便有了严格的要求，发展的可能性便会大大降低，这个道理你能够明白吗？”

　　安书夜闻言徐徐点头。

　　这番道理虽然简单，但听在安书夜的耳中，让他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他感觉他之前为了提高自己的实力，而做出的种种努力，此刻却显得像是无头苍蝇乱窜一般。

　　总是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俗话讲，方向不对，努力白费，就是指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