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真坐回圈椅，鲁逵反手关门。

　　冯蛇还在拼命回想帮派名录，鲁逵已经开口了。

　　“那日轮值守夜，帮主突然让我寻个叫孟浑的泼皮，找到人时才发现就是个无赖，连拳脚功夫都不会。”

　　鲁逵眼神飘忽不定，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场景。

　　“带他进后堂时，撞见了上次从咱们手里逃走的捕快。”

　　“孟浑像是认得那捕快，但帮主当场就支开了我。”

　　“我不知道三人说了什么，只看到一炷香后孟浑就走了，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大概五日后，一个姓孙的捕快闯进帮里，说是孟浑被敌对帮派所杀。”

　　“那捕快还说，县尉老爷要查袭杀司仓的大案，让帮主别添乱。”

　　“帮主照例打点他后，这事便再无人提起。”

　　听到这里，冯蛇也想起来了，他对这件事有印象，只是他不明白，王知真怎么会对个死去泼皮感兴趣？

　　看到王知真投来目光，冯蛇急忙挤出讪笑，“公子，怎么了？”

　　“你见过林府那位老管家吗？”

　　冯蛇咽了口唾沫，立即点头。

　　“见过，他去过后堂，也正是那日帮主指派我袭杀公子。”

　　冯蛇用余光观察王知真脸色，见他不在意此事，心中长舒口气。

　　思绪流转的王知真眯起双眼，“可曾见老管家与那叫卢林的捕快有过来往？”

　　冯蛇皱眉思索，迟疑地说道：“有次在酒楼接醉酒的胖子，倒是撞见过老管家和卢林。”

　　他顿了顿，“二人始终没说话，看不都不看对方，不知道是否相识？”

　　王知真屈指叩着圈椅扶手，杂乱的思绪渐渐相连，长久以来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事情的缘由应是老管家吞了主家应给的丧葬银钱仍不知足，还想榨干没有靠山的自己。

　　于是他竟串通卢林，趁下葬前在县衙仵作处借用亡父之手伪造借据。

　　卢林知道孟浑与亡父有过节，通过铁石帮将假借据塞给孟浑用于勒索。

　　不料，孟浑被自己砍死，不知情的卢林见状又拿县衙差事作饵，引自己入局。

　　只不过他想不到的是自己五日内成了林府新管家，而老管家无故身死。

　　冯蛇早前说过，铁石帮主明知自己身份存疑依然派人截杀。

　　那时老管家已死，必是卢林指使，可他为何非要置自己于死地？

　　若是为护县丞官声，自己既成林府管家，协商岂不比杀人更稳妥？除非...县丞根本不知情！

　　老管家与卢林一定是背着县丞，借势驱使铁石帮行事！

　　但是老管家、卢捕快、铁石帮这三条线，最初是如何搭上？县丞吗？

　　那司仓一事......与他们有关吗？

　　从现有信息判断，县丞没理由犯险，铁石帮也没有这么大能耐犯下这种大案。

　　想到卢林的所作所为，王知真笑着起身，在冯鲁二人的恭送下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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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衙前院槐树下，三十来个捕快围着八角水井蹲成一圈。

　　有个年轻捕快拿腰刀戳着青砖缝，“两个入品武者，咱们拿什么抓？”

　　这话一出，众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说铁石帮血案是他俩干的，谁瞧见了？”

　　满脸胡须的捕快朝地上啐了口唾沫，“要真是他们两个，何必挖心剖腹？”

　　“上个月东市斗殴，鲁逵挨了老子两下都没敢还手！他会杀人？”有人拍着刀鞘帮腔。

　　咣当！

　　卢林踹翻脚边水桶，吓得众人左顾右盼以为是捕头来了。

　　冷笑的他踩着翻倒的水桶，用目光剐了一圈。

　　“抱怨有用？这半月巡街那些护院武者掀翻了多少弟兄？你们想当下一个？”

　　他停顿一下，骤然揪住刚刚说话的胡须捕快衣领，吐沫星子喷得对方脸颊颤抖。

　　“我亲眼所见是那两人与一个灰衣人挖心剖腹，难道我的话你们不信？”

　　胡须捕快讪笑点头，“信，自家弟兄，当然信。”

　　看无人吭声，卢林松手踢飞水桶，蹲下阴着脸压低嗓音。

　　“县令今早发话了，半月内结不了案，我们统统滚蛋！”

　　这话像盆冰水浇在炭火上，嗤啦一声浇灭所有声响。

　　卢林用手指捏死一只爬到脚边的蚂蚁，眼神飘忽不定。

　　“捕快虽是县衙最小官职之一，却是一份油水多的美差。”

　　“外城帮派巴结，内城铺子打点。”

　　“咱们提着刀，内外城这么一晃，酒钱肉钱全有了。”

　　说到此处，他忽然抓住一个年轻捕快的腰牌，惊得对方打个哆嗦。

　　“等摘了这牌子，猜猜那些挨过打，蹲过牢的，会怎么招待诸位？”

　　槐树荫里无风，众人却感觉脊背发冷，纷纷凑近卢林。

　　“卢哥，真假？”

　　“卢兄弟，我请你吃过酒，千万别唬老哥。”

　　卢林抱着胳膊不接话，直到有人急得去拽他衣袖，才拖着长腔开口。

　　“急什么？天塌了有高个顶着。”

　　“山君传闻闹得这么凶，县令比我们急。”

　　“我们怕被摘牌子，他怕被摘帽子。”

　　卢林用刀鞘又敲死一只蚂蚁，“没听我刚刚说吗？县令要的是结案，又没说非要两个凶徒？”

　　“县令要的是个明面交代，就像我们往日结案......”

　　大多数捕快心照不宣，发出怪笑。

　　他们太熟悉这种“交代”，看来要找个替罪羊了。

　　嗞！

　　卢林手中刀鞘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白痕。

　　“这次和以往不同，寻常泼皮百姓不够格。”

　　“我们必须找个够分量的替死鬼，把山君食心的传闻和铁石帮血案捆在一起......”

　　讲到关键之处，卢林倏忽闭嘴起身，冲着众人身后抱拳。

　　“蒋捕头来得正好，弟兄们正等着呢！”

　　黑红官服的魁梧汉子大步走来，腰间铁牌左摇右晃。

　　他身后跟着的捕快不是别人，正是卢林的搭档孙庆。

　　“县令有命，半月内必破铁石帮血案！”

　　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按住腰间刀柄的蒋捕头低吼。

　　“我不管你们平常如何，这半个月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

　　他不理会众人脸色，继续吼道。

　　“从今日起，二十四小时轮班搜城......”

　　有个胆大捕快插话，“要是碰见那两个凶徒......”

　　砰！

　　蒋捕头脚下青石砖应声碎裂，打断了那人的话。

　　“吹哨！”

　　“县令已亲自跟各馆主谈妥了，听到哨声的武者会立即赶过去！”

　　命令捕快们通知因搜城未来的其余同僚后，蒋捕头带着孙庆渐行渐远。

　　等到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三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卢林。

　　他嗤笑一声，“蒋捕头是八品武者，你们呢？”

　　“你们是打算去跟入品武者拼命？还是找个现成替死鬼顶罪？”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在彼此脸上来回移动。

　　他们这帮酒囊饭袋，哪个有胆量敢与武者正面对抗？

　　沉默片刻，人群中冒出细若蚊蝇的声音，“卢大哥有合适的下手对象了？”

　　卢林脸上交错着槐树投下的阴影，他眯起双眼嘴角快要咧到耳边，“当然有，只是这替死鬼也有些来头，你们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