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知你,你不知我
洪武十五年五月十二日,炽阳高悬,万里晴空如被水洗过一般澄澈,紫禁城的琉璃瓦在烈日下泛着刺目金光,烫得能煎熟鸡蛋。
武英殿内,朱元璋将怀中的铝箔药板紧了紧,指腹摩挲着那仅剩的一粒白色药片。
“来喜,咱妹子的病可彻底好了?”
朱元璋突然转头,目光如炬地看向身旁的贴身太监。
来喜连忙躬身禀道:
“回陛下,张院使说烧已彻底退净,再调养些时日,定能痊愈。张院使还夸赞陛下的药是神药,当真是天佑大明啊!”
朱元璋冷哼一声,布满老茧的手指烦躁地敲打着龙椅扶手,语气中满是不满:
“太医院这帮废物,朝廷的俸禄都喂狗了!”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寂静,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自上次求药归来,他便每日在心中默默数着日子,对太孙的思念如藤蔓般疯长,却又不得不强压心底。
如今,朝中暗流涌动,那些窥视皇位的小人藏在暗处蠢蠢欲动,哪怕是乾坤独断的洪武大帝,也不得不谨慎行事,生怕一个疏忽,就会再次失去心爱的朱雄英。
“传毛骧,”
朱元璋突然开口“备马,再去寻两套百姓衣服。”
当毛骧匆匆赶到时,正撞见朱元璋褪去明黄色龙袍,换上粗布短打。
那装扮与上次如出一辙,只是这次,他不再粘上胡须,露出满脸沧桑。
“去文华殿叫上太子”,
“咱爷俩去李家村瞧瞧”。
与此同时,二十里外的李家村,李明远蹲在河边,指尖还沾着破碎的水草,正耐心地教阿英辨识水草和水生物。
作为金陵大学历史学的研究生,他穿越到洪武年间已有两年有余,原本打算苟到靖难之役后,再去投靠朱棣,看看是否能混个一官半职,如果能帮助大明开创盛世,也不枉这一遭。
他原本的计划堪称完美:凭借对历史走向的预判,低调蛰伏至靖难之役后,待成年便北上投奔朱棣。
若能以现代知识为永乐盛世添砖加瓦,既能弥补无法重返故土的遗憾,也算圆了自己对明史研究的终极浪漫——在史书未曾记载的角落,亲手书写一段属于穿越者的传奇。
李明远指尖还沾着水草的碎叶,目光却凝固在眼前孩童身上。
阿英正蹲在河边,用树枝拨弄着浅水洼里的蝌蚪,湿漉漉的黑发垂在额前,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清亮——那双眼生得极像画像里的朱标,带着股与生俱来的温润贵气。
他喉结微动,想起几日前的经历,差点把他吓死。
若不是自己初来乍到孤苦无依,秉持着 21世纪青年的善良,怕是早就错过了这个改写历史的契机。
当对方颈间暗纹精致的玉佩映入眼帘,那纹样与太子妃常氏墓志铭刀工一致时,他知道计划要改变了。
尤其是前两日,那个老丈带着看似山匪头子的奴仆突然闯入求药,雨夜中的他们,带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他虽心有疑虑,却也只能暂时妥协。
“阿远哥,这蝌蚪什么时候能变成青蛙?”
阿英突然转头,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在粗布衣襟上晕开深色痕迹。
“蝌蚪虽看着相似,可品种不同,大概 60到 90天就能变成青蛙啦。”
李明远耐心解释道。
“阿远哥,这又是什么,还有刺呢,”
“小心些,这是菱角,可以吃的”
“阿远哥,这菱角真能吃?”朱雄英蹲在竹筏边,白生生的小手攥着带刺的菱角。
“能吃,”
“那我们晚上能吃这个吗?”
“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复,阿英兴奋地笑起来,连忙将身边的菱角捞起,装进篓子,那模样,活像个快乐的小松鼠。
然后又把靠近自己的一些菱角捞了上来,装在篓子里面。
李明远望着那稚气未脱的面容,如同好奇宝宝一样,历史课上学过的年份突然在脑海中炸开——洪武十五年,本该在这一年夭折的皇长孙朱雄英,此刻竟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悄然踏入了改写历史的分叉路口。
大明啊,原本有一场靖难之役的啊。
马车内,朱元璋转头看向朱标:“标儿那边看到没,咱大孙雄英就在那边。”
朱标紧紧抓住朱元璋的手,激动的满脸通红,眼睛含泪,嘴里激动的道:
“父皇,果真是雄英,真的是他,那眼睛,那眉毛,我绝对不会看错。”
突然,朱标激动的剧烈的咳嗽起来,拿出手帕捂住嘴,只见帕上赫然是一滩血色,这血色却有些发暗,朱标却浑然不觉,眼底的青色一闪而逝。
朱元璋赶忙上去抚了抚朱标的后背,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标儿,你这身子......”
朱标强撑着笑道:
“父皇,儿臣无碍,只是看到雄英死而复生,太过激动了。”
朱元璋哼了一声,语气严厉:“都这样了,还无碍呢。回去让太医给你瞧瞧。”
顿了顿,又担心朱标打马虎眼,不放在心上。
朱元璋对着架马的毛骧说道:“毛骧,回去让太医院给太子瞧瞧。”
毛骧在外面回道:“是,陛下微臣遵旨。”
朱元璋转头又叮嘱朱标道:
“标儿,一会不可露出马脚,雄英不知为何有些失了记忆,不记得咱们。”
朱标又咳了两下,擦了擦嘴,“是,父皇。”
李明远余光瞥见远处乡道上一辆马车朝这边驶来,有些眼熟,心中突然警铃大作。
这些日子他总觉得有人监视,所以非必要,他都没有外出,唯恐是人贩子把阿英抓走了,毕竟这有可能是朱雄英,是能改写历史走向的关键人物,马虎不得。
待马车驶近,看清驾车的是那个看着像山匪头子的毛护卫,这才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
马车离在河边不远停了下来,跳下两人,却是上次的老丈和一个30出头的年轻人,只是奇怪的是,年轻人下车却是需要这老丈扶着,身子却有些瘦弱。
朱元璋吩咐毛骧把车厢里的吃食拿出来,转身和朱标朝着李明远和阿英走去。
“阿英,来我身后,上次来的老丈又来了。”
阿英应了一声,怯生生地躲在李明远身后,却又好奇地偷偷打量着来人,眼神不时瞟向毛骧手中的食盒。
微风拂过,空气中飘来阵阵桂花香气,为这紧张的氛围增添了一丝柔和。
走到近前,朱元璋抱拳行礼道:“多谢小友赐下神药,我那老妻大概是无碍了。”
只是李明远看来,姿势却有些别扭,有些不伦不类,像是许久没有做过了。
李明远摆摆手道:“不用谢,也不是什么神药,你也是给了银子的,只是下次不可这样,吓死我们了。”
说罢,看向毛骧,瞟了一眼毛骧腰间的短刀。
朱元璋面色闪过一丝尴尬。
李明远看向朱标,心中疑惑顿生。
此人看着年轻,面色却潮红,神色疲惫,眼圈泛红,眼底泛青,泪珠似要夺眶而出,目光直直地盯着阿英,那眼神中,满是思念与眷恋。
李明远在心中暗自嘀咕:
“怎么感觉似曾相识,哪里见过一样。”
突然,朱标的画像在他脑海中浮现,画中冠冕龙纹与眼前的粗布麻衣重叠,六百年的时光仿佛在此刻交汇,他猛地反应过来,眼前之人,竟是史上最稳太子朱标!
李明远神情恍惚,直到朱元璋喊两声:
“后生,后生。”
这才回过神来。
李明远忍住心中动荡,问道:
“老丈,我们也算见过三次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朱元璋道:
“咱。。呃。咱本名朱寿,这是咱儿子朱安。”
是了,是了,一切都对的上了。听到这名字,李明远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朱寿,那可是洪武大帝朱元璋的曾用名!如此一来,身旁的年轻人必然就是朱标了!一切都能对上了!
“卧槽,卧槽,”
李明远有些激动的握住朱元璋的大手,嘴中说道:
“老朱,老朱,我叫李明远,以后就喊你老朱了。”
内心大喊,此时不喊更待何时,也是满足了自己的小趣味。
接着,他又拉过有些懵圈的朱标,热情地说道:
“这是大哥吧,以后我就喊大哥了。”
目光转向毛骧,心中暗想,这定是特务头子毛骧,得赶紧拉拉关系,以后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毛大哥,之前多有冒犯,还请理解理解。”
说着,李明远拉着三人,朝着草棚走去:
“走走走,进去喝杯茶。”
“阿英,跟上。”
“哎,来了!”
阿英拎着竹篓,欢快地跟在后面,一场改变历史的相遇,就此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