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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老王

  自从那场风波后,派出所的李叔成了摊位的常客。

  隔三岔五,他就带着同事来捧场,值夜班的巡逻队员路过,。也会在摊位上歇脚用餐。

  胡军特意叮嘱父亲:“李叔他们来,酒水一律免单。“

  渐渐地,周边做烧烤、卖冷饮的商户都听说,这家人背后有派出所照应。

  再也没有混混跑来寻衅滋事。

  六月的晚风裹着孜然香,晚上九点刚过,胡军的烧烤摊已坐满四桌客人。

  胡建国端着滋滋冒油的肉串穿梭在桌台间,油渍斑驳的围裙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老胡在啊”

  “老王,你咋这个点儿来了?”

  胡建国迅速把肉串递给客人,腾出只手拍了拍空桌。

  “快,找个地方坐一下,一起喝点。”

  老王却摆了手,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两下,眼圈突然泛红:“喝不下去啊,老胡。我家那两个混小子不是在看守所吗?现在人家要赔偿,还得写谅解书。”

  胡建国的笑容瞬间凝固,围裙下的手指微微蜷缩。

  “这么严重?那边的人没事吧?”

  老王王大柱一屁股瘫在塑料凳上。

  “没受什么重伤,就是要赔偿和谅解书...”

  他声音越来越低,末了把脸埋进掌心。

  “老胡,你说我该咋办?”摊位上方的灯泡突然滋滋闪烁,将两人的影子映得忽明忽暗。

  胡建国蹲下身,从泡沫箱里摸出瓶冰镇啤酒,“啪”地用瓶起子撬开递给老王,自己也拉过条矮凳坐下。

  “先别急,慢慢说。”

  “对方要赔多少?”胡建国询问道

  老王灌了口啤酒,喉结剧烈起伏,酒瓶重重砸在桌上。

  “开口就要二千!我上哪儿凑这么多钱?”

  “那俩兔崽子...现在人家的家人咬定要走司法程序,谅解书不递上去,怕是要坐牢!”

  “现在还在看守所羁押。”

  胡建国的眉头拧成个结。

  “这样吧”

  “你家里有多少钱?”

  “我也只有800块,还是找财务支取了一个月的”

  胡建国起身,掀开摊位下的铁盒,数出叠钱推过去。

  “我这儿有一千二,你先拿去应急。谅解书的事儿,我认识几个派出所的朋友,明天就帮你打听。”

  这钱本来是胡建国每一个星期就要到银行存一次钱。

  这时候还只过几天,钱还没有存到银行。

  老王的手僵在半空,浑浊的眼睛泛起水光:“老胡,这...这钱我不能要!”

  “少废话!”胡建国把钱硬塞进老王口袋。

  “先把眼前难关过了。”

  “我家那俩混小子,打小就没让我省过心。”老王无奈的说道。

  “从小爱打架,现在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进局子跟回家似的。我挣的那点钱,还得照看老三,真怕委屈了那闺女......”

  “我是这样想的,老胡这里还要不要人,我晚上过来帮你干活?”

  胡建国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拍了拍老王的肩膀,力道重得像是要把对方的忐忑都拍散。

  “应该可以吧,我今晚跟老婆商量一下。”

  他瞥见老王袖口露出的绷带,那是前几天拉煤时被铁丝划伤的。

  老王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抓起酒瓶又往杯里倒,酒水溢出杯沿浸湿袖口也浑然不觉。

  “老胡其实今天我过来主要是找人说说话的。”

  “那些人要赔偿,我心里堵得慌......”

  他突然顿住,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胡建国。

  “你说,咱当爹的到底哪儿做错了?怎么就把孩子养成这副模样?”

  胡建国伸手按住老王颤抖的手腕,掌心的老茧蹭过杯壁的水珠。

  “老王,别太钻牛角尖。”

  胡建国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沙哑。

  “男孩子开窍晚,等经历些事儿,说不定就懂事儿了。”

  “大好年华全耗在里头,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他瘫坐在椅子上。

  “我现在只求能凑够钱,让他们少遭点罪......”

  话未说完,他突然捂住脸,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惊飞了摊位旁觅食的野猫。

  夜市的喧闹渐渐散了,老王的身影消失后,胡建国仍枯坐在塑料凳上。

  他捏着只剩半瓶的酒,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杯底打转的冰块,连妻子吴淑珍踩着油渍斑驳的地面走近都没察觉。

  “建国,老王这是咋了?“

  吴淑珍把沾着卤汁的抹布搭在肩头,在丈夫对面坐下时,塑料椅发出吱呀声响。

  胡建国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喉结剧烈滚动,像是要把满心苦涩都咽进肚里。

  “他家那俩混小子被打伤人的家里还谅解费。”

  他用袖口抹了把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打磨铁板。

  “又打伤了人,现在关在看守所,对方二千赔偿才给谅解书。“

  吴淑珍的眉头瞬间拧成死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抹布上的油渍。

  “二千这么多吗?把人伤得很重!“

  “没多重,人家叫开口要,你不给那就是刑拘,现在还在羁押中。”

  又接着说道。

  “老王自己也想不明白.“

  胡建国盯着杯壁蜿蜒的酒痕,喉咙发紧。

  “这孩子小时候明明乖得很,怎么现在成了派出所常客......“

  吴淑珍轻轻叹了口气,把抹布叠得方方正正。

  “还不是小时候惯的?总觉得孩子小,犯点错不打紧,等长大了自然就懂事。“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自家儿子胡军高中辍学那天,丈夫也是这样一言不发地闷头喝酒。

  “等坏习惯生根发芽,再想掰正可就难了。“

  胡建国突然坐直身子,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

  “老王想来咱这儿打零工,晚上帮着串串肉、端端盘子。“

  他的目光落在妻子发间新添的白发上,“咱这摊子虽小,多个人手总能分担些。“

  “就怕他吃不消。“

  “白天拉煤,晚上又来熬夜,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躲在烤架后的胡军默默往炭火里添了块木炭,火苗“轰“地窜起,映得他眼眶发红。

  他想起父亲在炼铁厂干活的模样——三百八十块月薪,要在蒸笼似的车间里熬足三十天。

  回家时鼻孔里塞满煤灰,连咳出的痰都是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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