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县衙争辩
许安淇随郑主事下了马车,外面已小雨连绵。
“先前我已经遣人告知县令了,你跟我来即可。”
郑主事先行踏入衙门,门前衙役见郑主事并未阻拦。
许安淇紧随其后。
一路上不少衙役匆匆穿行而出。
很快,二人来到衙门内堂外。
内堂门窗半掩,能看见几个人围在一张长桌边讨论着什么。
隔着门缝,许安淇瞥见桌上摆的,是一副陈旧地图。
“县令大人,人带到了。”
郑主事停在内厅外拱手道。
堂内话音骤停。
“带进来吧。”
中间那人从地图上抬头,些许沙哑的声音掷了出来。
只见他官袍前襟沾着墨渍,左手攥着吃剩半块的胡麻饼子,右手持着一支毛笔。
见郑主事领着人跨过门槛,他随手把饼放到桌沿,伸手擦过嘴边碎屑。
这人甩了甩袖口的饼碎,冲许安淇一摆手,“近前说话。郑主事,劳你去库房催沙袋数目。”
郑主事点头称是,朝许安淇递了个眼神,倒退着出了门。
许安淇上前进入内厅。
“你就是自称能治水的良才?”
许安淇连忙点头称是,从怀里掏出在牢中绘制好水情图的上衣双手献上。
“这是草民根据记忆画的淇阳水情图,请大人过目。”
一旁有衙役上前拿起衣服摆到桌上。
桌边几人皆被水情图吸引,凑头看去。
“是有几分本事。”
穿着一身绷出肚腩轮廓的孔雀补子,翘着腿倚在太师椅上的鼠须官员朝中间那人叹道。(改)
“倒是给你李慎之捞到宝了。”
李慎之?他就是新上任的县令?!
许安淇面色不变,却是默不作声的打量这位他认为是栽赃大哥的头号嫌疑人。
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指甲缝里嵌着朱砂,袖口露出的半截里衣打着青竹纹补丁——这县令倒像是熬夜批文累垮的穷书生。
李慎之看了许久水情图及所题之字,随后询问了几个关于治水的问题。
许安淇胸有成竹,一一作答。
李慎之满意点头,又好奇道:
“我不善水利,但仅观你这水情图,虽是用炭灰作画,略显粗糙,相关细节比之水司部下发的淇阳水况图却还要精细不少,而你与我之对答,条理清晰,想必也是精于治水一道,不过本官很好奇,你为何要在上衣绘制水情图?”
许安淇只得如实道:
“这是我在狱中所画,迫于形势,只得脱下上衣绘制水情图。”
“狱中?你犯何罪?”李慎之皱眉。
“捕头告诉我,因为我哥许安岭贪墨贡品,县令大人下令抄了许家,我也因此入狱。”
“许家,你是许老二许安淇?!你不是个傻的吗?怎么突然灵光起来了?”鼠须官员突然插话道。
许安淇把准备好的说辞说了一遍,大致就是我不傻,只是反应慢云云。
“那你这治水良策,又是何人所教?”
不料这鼠须官员却不依不饶,紧紧追问。
好在许安淇先前已想好说辞,此刻并未慌乱。
“回大人,小的时常在梦中随一白发老头游走四方治水观山,他传我的治水观山之术,醒来就记在脑袋里了。”
对于这个神诡存在的世界,借口梦中所学是十分万金油的操作。
穿越后这段时间许安淇也没少听坊间故事,据说大平开国太祖帝便时常于梦中同仙人吃住生活,醒后便学会许多过人本领,最终一路砍瓜切菜,与神诡博弈,建立大平天国。
而当朝宰相也是如此,原本只是普通放牛靓仔,大字不识。
忽有一日放牛途中昏睡在牛背上,于梦中被仙人授课,醒来竟变得满腹经纶,出口成章,继而参加当年科举,连中三元,从此一路官运坦途,最终官至宰相。
因此许安淇这个梦中所学的借口,任谁来都挑不出毛病,谁敢质疑?
不出所料,托词一出,鼠须官员哑口无言。
“哼!”
哼罢,他坐回太师椅,不再言语。
许安淇紧盯着李慎之的神态,假如他是栽赃之人,听到面前这人是被自己陷害之人的弟弟,神情理当会有所变化。
谁料李慎之却露出复杂神色,喃喃自语。
“竟是安岭兄之弟......”
?叫这么亲切?
许安淇也愣住了,这县令的反应,看起来不像栽赃陷害了大哥的样子,反而,自己从他的眼神中,竟看出一丝内疚。
还是说,李慎之这看着浓眉大眼的,也是个天生影帝?
有必要吗,他堂堂县令,掌握了自己的生杀予夺之权,假如他果真栽赃了,何必对自己表演呢?
难不成,另有隐情?
许安淇绞尽脑汁也没想通。
当机立断,许安淇俯首沉声道:
“大人,水患一事迫在眉睫,可否让草民一试。
若是草民能解这水患,恳请大人允许草民戴罪立功,免了许家的罪责。”
“按律来.....”李慎之正欲开口,一旁鼠须官员却一拍桌子,打断了他的话。
“那可不行,你大哥贪墨祭品导致河灵作乱,洪水凶猛,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良田被水浸没,这可是死罪,怎能说免就免!”
鼠须官员凶狠的说着。
“韦梁,你太放肆了!你一个县丞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断本县令的话,干脆,我这县令给你当得了?!”李慎之忽然转头怒视鼠须官员道。
“按大平律法,将功补过者、有大功者可视情况免罪。若是他许安淇治水有功,挽救淇阳安危,当是大功一件,不但许家罪责可免,本官还任命他为新任淇阳水官,你当如何?!”李慎之瞳孔收缩,紧盯县丞道。
“那可不行啊,他当水官,那我呢?”
一听自己水官要没了,坐在县丞旁边,一直在发呆的胖墩官员不干了,忙扯着县丞袖子嚷道。
“二舅,你可得帮我啊,他要罢免我的官位。”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这么一搅合,怪异了起来。
韦县丞抬手安抚胖墩官员,面朝李慎之冷笑道:
“德全的水官是上任县令钦定的,若无过错,不得罢免,你一个新任县令好大的官威,在你治下闹出河灵作乱还不够,还要罢免水官,就不怕我上书州府,罢免了你这无德无能的县令!”
“你大可一试!”李慎之巍然不惧,回应道。
“就这种尸位素餐的水官,往日洪水好弄,倒也罢了;如今洪水凶猛,淇阳有倾覆之危,让他想办法治水,他却想出把全城寡妇绑上竹筏漂进河心这种荒诞举措,如此之人,怎能安坐水官之位!
上书州府正好,也让州府上官好好听听你贤侄的治水良策。”
韦县丞听罢,嘴角顿时僵硬了几分。
“此等紧要关头,县丞若还是要固执己见,那便同你贤侄与全城寡妇一道祭了河灵罢!”
李慎之怒而拍桌。
韦县丞低哼一声,却仍旧要不罢休。
“即使德全能力不足,但许安淇他一个戴罪之身,哪怕情势危急,他又如何能当得起水官之位?”
李慎之抓过《灾异令》甩在桌上:“韦县丞,太祖律第三条:非常之时,凡献策者不论出身,有功即赏,有职即授。”
“你是觉得,这太祖律不如你韦县丞一己之见?”
“还是说,韦县丞这是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