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残军败回,海中捞人
往后的几日,海上风平浪静。
浪不高,鱼不闹,连妖气都透着一股儿疲倦。
姜仁例行入海,料理了一窝藏在礁缝里的鱼妖,手脚麻利。
正收尾时,猛地一顿,浸在水中的身子陡然僵住。
远海方向,有几道极弱的气息悠悠传来。
那气息如风中残灯、欲灭未灭,摇摇欲坠,仿佛稍有波澜,便要被打得粉碎。
姜仁眉头一皱,心神沉入那片混沌的波动之中,片刻后,脸色便沉了下来。
石定山。
还有文逸。
那两人的气息,不复当日的锋锐明亮。
反倒像是两根烧到尽头的灯芯,只剩微光在黑水里垂死挣扎。
姜仁心头一沉,念头陡转,将感知铺展开去。
果然,一股浓得发腥的血味,透着极致的败势,从远方潮水深处扑了过来。
琅琊城那一船精锐,如今已成残军。
船没了,人散了,浮沉在茫茫海中,个个带伤,气息潦倒。
像是一群被海神弃了的浪客,靠着求生的本能与半条命,艰难朝城方向游去。
再无初时乘风破浪的意气风发,剩下的,只有破血入骨的疲惫与绝望。
偏偏他们落在了最不是时候的地方。
姜仁早前便察觉,那片海域中有一窝蛰伏已久的海兽,如今闻血而动,猛然爆发。
成群结队的妖兽扑杀而至,层层叠叠,密如蚁潮。
血腥之气在水中炸开,犹如抛肉于狼群。
石定山等高手虽仍在死撑,刀光剑气依旧精纯,可每一步杀出都伴随着新的血花,连水都杀红了。
此刻的厮杀,是一场不讲理的生死拉锯。
每一步都沉,每一刀都慢,伤上加伤,步步惊险。
更叫人头疼的,是他们队里还拖着两个海师。
修为寻常,气息孱弱,在这妖兽堆里简直像两只发光的靶子。
不止没法杀敌,反倒拖了后腿。
石定山等人一边护人,一边杀出血路,如背山涉水,又似赤脚走刃,脚下滴血不止。
这仗,打得委实狼狈。
姜仁心头微沉,眼中寒光微现,水面仍是静的,潮下却已翻起波澜。
这二人也算帮过他些。
若不涉生死,姜仁并不介意顺手搭把,结个顺水人情。
但眼下这摊事,显然不是什么顺水的活计。
能把这一船人打得奄奄一息,追着一路吐血的对手,哪是等闲?
姜仁可不是脑子一热,就敢扑上去的性子。
并未即刻动身,而是沉在水中,闭目凝神,将神念如丝如缕般延展开来,细细探去。
他的感知远胜常人,所见也远比文逸他们要清楚。
细一察看,那支残队确实在苦战突围,杀得血肉横飞,然其后方,却无半点更强气息追随。
这就有些蹊跷了。
如此重创之后,还能稳稳逃命。
不是敌人手软,便是另有图谋。
若真是有人故意放他们一马,那可比血战还叫人后脊发凉。
姜仁心头微沉,眸中闪过一丝冷光,静静守在原地,未贸然出手。
继续窥探良久,才初步断定,那一群围杀的妖兽虽多,但层次平平。
真正强悍的海中异种,一个也没现身。
若是单拼遁速,以他此刻的身法与水性,倒有几分信心。
再三确认无后患追杀,姜仁才悄然动了身。
身形一晃,游鱼般破浪而行,水流在四周如被利刃切开,溅不起半点泡沫。
寻常妖兽尚未反应过来,便只觉一股水波拂面,抬头时那人影早没了踪迹。
几番翻腾后,他已悄然接近战团外围。
未曾贸然靠近,先是含劲聚音,在水中一震,远远传出:
“石将军、文司历,是我,姜仁!”
这水中厮杀,杀得眼红耳赤,贸然现身只怕被当做妖物剁了,还是先开口为妙。
那边厮杀声一顿,便听石定山一声惊咦:“姜仁?”
声音中透着诧异与疲惫,仿佛人在风雪夜里听见了乡音。
水波一阵破裂,姜仁已闪电般破水而出,直扑向那两个气息最弱、已然半昏迷的海师。
不待分说,手一伸便拎住了其中一人,正是文逸。
“原地守着,等我回来!”
他低声急语,话未落音,身形已如箭脱弦,破水而出。
海中水压层层,却拦他不住。
即便带着一人,姜仁仍快得如同利刃破浪,几个呼吸便将后方海兽甩得没了影子。
那边数人一时都愣住了,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小子扛人就跑,片刻才回过神。
石定山认得出姜仁,自不怀疑。
眼中虽还惊疑不定,却也察觉出了姜仁的意图,厉声高喝道:
“是自己人!听他的,原地固守!”
话音一出,那些已杀得昏头转向的军伍好手,也逐渐稳了阵脚,不再盲目挣扎。
姜仁这一出手,倒像是在浑水里砸下了一枚秤砣,残兵们立时轻松了不少。
原本一边杀一边护,像背着两口棺材在激流里漂。
如今只需原地固守,再不必费力前行、硬闯血路,压力顿减。
姜仁拖着文逸如飞鱼破浪,几番起伏,转眼已抵岸边。
他没来得及向卫所兵士招呼一声,便将文逸顺手丢在沙滩上。
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转头扎进海中,连个水花都未激起几片。
彼时海中众人,得了石定山的嘱咐,已不再死命挣扎突围。
而是结阵成环,将那名濒临昏厥的海师护在正中,稳稳守住。
少了拖累,众人只需对付来袭的妖兽,虽仍是血肉横飞,却比起先前要从容许多,终究能撑个片刻。
姜仁返身不过片刻工夫,水中便已现出一道轻盈的流光。
他身法滑溜如泥鳅,水波在他身边几无声息,来往穿行间,竟不曾沾染分毫腥气。
接近战圈,姜仁未多言语,径直一探手,便将那名奄奄一息的海师从人群中接了出来。
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拎走的不是条命,而是一捆海货。
他朝石定山微一点头,神色平静,既无邀功之意,也不多言谢绝。
事在人心,话留余地。
这几人虽已杀得伤痕累累,气息浮沉,但终究是绝顶好手。
抱团一处,杀出一条生路不难,只是要多费些气力,多挨几口咬。
姜仁不打算替他们全兜,能替他们掂掉最沉的秤砣,便算仁至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