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眼角余光就瞥见个熟悉的身影晃了过来。

　　他扭头一看居然是——范金有！

　　这孙子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伙，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嘴里还叼着根烟，一副天王老子的模样。

　　陈永年心里“咯噔”一下，上次绸缎庄的事儿还没算完，这冤家路窄的架势，怕是又要出幺蛾子。

　　范金有本来是来这边维持秩序的，然后一眼就看到了陈永年，自然也是想到了上次的事情。

　　他直接慢悠悠地踱过来，停在陈永年跟前，吐了口烟圈，阴阳怪气地说。

　　“哟，这不是陈大老板吗？怎么着，你也学着大家抢货呢？”说着还去看小李准备拿什么出来。

　　陈永年懒得搭理这货，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去看柜台那边。

　　小李已经抱着一堆东西出来，冻伤药、姜块、纱布堆得跟小山似的，旁边还搁着两坛子烧酒，晃得人眼馋。

　　陈永年正要伸手掏票，范金有却冷不丁往前一迈，胳膊一横，直接拦住了他。

　　“慢着！”

　　范金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股子官腔，他盯着那堆货看了眼，又瞥向陈永年。

　　“小李，你先别忙着装，把老王给我叫过来。”

　　小李愣了愣，手里的麻袋差点没拿稳，抬头看看范金有，又看看陈永年，脸上写满为难。

　　他挠了挠头，低声冲陈永年嘀咕。

　　“陈先生，您稍等一下啊，我先去叫人。”

　　说完，赶紧一溜烟跑了。

　　陈永年皱紧了眉，扭头瞪着范金有，语气不善。

　　“范主任？我买我的东西，碍着你什么了？”

　　范金有“嘿”了一声，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抖了抖，像是故意显摆。

　　他嘴角一撇，斜眼看着陈永年：“陈大老板，别急着跟我呛啊。”

　　“这年头，物资紧缺，谁都得守规矩。你这大包小包的，打算干嘛？囤货发财？”

　　这话说的可有些严重了，更别说现在还这么多人看着呢。

　　“你放屁！”

　　陈永年火气蹭地窜上来。

　　“我买东西光明正大，给票给钱，倒是范主任却有点像故意找事的了！”

　　范金有冷笑一声，刚要开口，供销社后头的老王已经迈着大步走了出来。

　　这老王是公社的管理员，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深得跟刀刻似的，可一双眼睛却贼亮。

　　他一出来就扫了眼这阵仗，眉头一皱：“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成什么样子？”

　　小李跟在后面，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范金有则是见老王来了，立马换了副嘴脸。

　　他把那张皱巴巴的文书往老王手里一塞，声音里透着股得意劲儿。

　　“老王啊，你来得正好，瞧瞧这上面的条令吧。”

　　“上面说了，这些东西现在都算‘物资’了，个人可不能随便买这么多。”

　　他一边说，一边把纸抖得哗哗响，像是在给谁看似的，又斜眼瞟了陈永年一眼。

　　老王接过文书，低头扫了两眼，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抬起头，看看范金有，又看看柜台上那堆姜块、纱布和烧酒，叹了口气，声音低沉。

　　“还有棉衣啥的也在里头？哎哟，这可麻烦了。”

　　他扭头冲着周围已经围上来的人群喊道。

　　“都别抢了！先停下，谁也别拿，东西先放回去！”

　　这话刚落音，几个正伸爪子接棉衣的售货员直接僵那儿，手上那堆货是递也不是，放也不是。

　　矮个子那小伙急得脑门上汗珠子直冒，嘴里嘀咕。

　　“这啥情况啊这是，他们票儿都收下了，我钱也掏了呀！现在说不让买了？”

　　旁边几个排队拿货的大妈也不乐意了，嗓门扯得老高。

　　“啥？不让拿？我大清早排队排到这会儿，凭啥啊！”

　　“可不！钱都交了，咋还能翻脸不认账呢？”

　　人群乱糟糟挤成一团，老王看到这乱糟糟的一幕，猛拍柜台，吼起来。

　　“都给我闭嘴！听老子讲！”

　　他那嗓子跟打雷似的，气场硬是镇住了场面几分。

　　范金有杵在一边，胳膊抱胸，脸上都是看好戏的表情。

　　陈永年攥紧拳头，心里暗骂：这范金有，摆明了跟我过不去，非挑我拿货这当口跳出来挡道！

　　范金有似乎知道了陈永年内心所想，瞟了他一眼，完全没有诚意的开口。

　　“陈大老板，真不好意思啦，我真不是故意来找麻烦的，就是这年头物资紧缺，大家伙儿都得顾大局。”

　　他停了下，又补一句。

　　“早晓得你这时候来，我该晚点进门，你还能多买点，可惜喽，上头的文书刚好下来，我就第一时间过来了。”

　　这话虽是冲着陈永年说的，但老王却总觉得里头也在敲打自己。

　　他低头瞅了瞅手里的文书，脸拉得老长。

　　抬头看看陈永年，嘴唇动了动，想说啥，最后还是咽回去了。

　　“别愣着，小李！”

　　老王挥手冲柜台后头喊，“先把货收回去。”

　　小李站在那儿，满脸纠结，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

　　人群又闹起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猛拍桌子：“这啥道理？”

　　另一大妈叉腰，指着范金有的鼻子就开喷。

　　“你个小兔崽子，装啥大头蒜啊？你一来就不让他们卖东西了，这供销社是你家开的咋地？”

　　范金有被骂得脸一黑，可嘴上不服软，扯嗓子喊。

　　“都听好了！这规矩不是我定的，上头交代的！不服气？去上头告我呀！”

　　他这话底气足得很，压根不怵旁边的威胁。

　　陈永年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心知今儿这堆货是没戏了，范金有铁了心不会让他让拿到的。

　　想到这里，他转头冲小李低声说。

　　“小李，个人能拿多少，你给我装上！”

　　小李一愣，抬头瞅了老王一眼。

　　老王皱眉，沉默半晌，终于点了头，声音低沉。

　　“按规矩办，能拿多少拿多少，别乱套。”

　　小李忙活起来，手脚麻利，从货堆里挑出点冻伤药、几斤姜块、一小坛烧酒，塞进麻袋递给陈永年。

　　陈永年接过来，低头一瞧，东西少得可怜，估摸连一半都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