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金属碎片还在空气里带着哨音飞旋,硝烟裹着皮肉焦糊的浊气呛得人喉咙发紧。胸口像被铁水浸透的破麻袋裹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尖锐的扯痛,肺里灌满了灰尘和血腥的颗粒感。视线忽明忽暗,额角滚下的汗混着仓库顶震落的陈年积灰,糊住了右眼,左眼视野则被不断冲击的痛楚啃噬得阵阵发黑。混乱中,感觉左臂不是自己的了,只剩下一截毫无知觉、碳化断裂的枯木挂在肩上,沉甸甸的,每一次脉搏都扯得整条脊椎都在呻吟。身下冰冷坚硬的水泥地板的凉意和背上月霓身体的重量,是此刻唯一清晰的东西。
“芯片!启动!接入我的神经桥!立刻!”
贴着耳朵炸开的命令,声音像冰锥一样锐利、短促,带着一种将神经绷断的紧迫感,瞬间凿穿了我混乱的感知。那只刚刚把我撞开、现在又死死护在我身上的手臂骤然抽离,身体上方猛地一轻,凉飕飕的空气立刻涌进来。左眼深处,那股熟悉的、非人的寒意骤然加速流动,熵减视界以本能反应驱动着强行激活!视野边缘流淌过冰冷的蓝光,刚刚还被硝烟和模糊水汽遮挡的战场,在急速的视觉增强、数据建模下陡然清晰!疤狼那狰狞的躯体和后面影影绰绰猩红目镜改造战士的冲锋姿态,被冷硬的数据轮廓勾勒出来。一道由密集点状弹道模拟线构成的死亡之网,正向着我们这个角落疯狂倾泻!
月霓的身影在我侧上方半跪着,如同蓄势待发的黑豹。她左手不知何时已紧握着一块扁平的黑色金属片,表面冷光流淌,顶端一个微小的神经接口正闪烁着催命符般的幽蓝!她腰侧一个隐蔽的卡槽“噌”地弹开,接口毫不犹豫地插了进去!她的目光死死锁住我刚刚摊开、依旧紧握着冰冷芯片的右手——那只手因剧痛和之前的冲击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时间被无形的手捏碎、拉扯,却又快到连眨眼都奢侈!我的视线穿透弥漫的烟尘,清晰地“看”到疤狼那改造得面目全非的狰狞巨口咧开一道残忍的弧度,那条猩红的能量舌头伸出,高速扫过一排牙齿状的装甲板按钮——某种强化武器的指令!他身后,几具重装改造战士的肩部瞬间弹出蜂巢式的发射口,蓝紫色的能量团已经开始在里面急速凝聚压缩!更强的火力覆盖即将降临!一旦喷发,这个角落和铜脑壳他们……根本避无可避!
“给我!”月霓的吼声带着破音的压力,她的左手已经如同猎鹰扑击,携带着幽蓝接口的死亡之光,撕裂两人之间那不足一臂的、被硝烟填满的空气!
本能!完全是超越思维的本能!熵减视界在极致的危险压迫下爆发出狂乱的冷光,视野瞬间被无数信息流淹没。目标锁定!是她的左手!那闪烁着神经接口幽光、正在下落的手掌!右手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那枚仿佛比所有喧嚣都要沉重的冰冷芯片,迎着那道蓝光——
嚓!
微不可闻的连接声!却像一道清晰的神经信号在我大脑深处被接通!冰冷的硬物触感!月霓左手带着的连接埠前端,那幽蓝的微型神经接口,精准地、严丝合缝地对接上了我右手指间那枚薄薄芯片的中心触点!
就在芯片与接口接触的同一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冰冷!如同瞬间将整条手臂浸没进液氮的海洋!这股冰冷并非物理感官,更像是无数根无形的、极度纤细又无比坚韧的尖针刺穿了皮肉、沿着骨骼缝隙狂猛突进,直接灌入了我的神经网络!比之前左臂所有烧伤剧痛加起来还要清晰、还要霸道的冲击,沿着手臂的神经通路,以光速逆冲而上!直扑大脑!
“呃啊——!!!”
大脑瞬间被这股狂暴的冰冷数据流撑得几乎爆开!那感觉就像被强行塞进一座移动在超光速状态的万载冰山!眼前彻底被爆炸的白光吞噬!那并非实体爆炸的光芒,是纯粹由无法承载的、海啸般奔涌的数据流掀起的意识风暴!视野里只剩下狂舞的、毫无意义的白色光斑和扭曲的二进制乱码!双耳失聪,只能听到自己颅骨深处血管被狂暴数据流撑得高速搏动时产生的疯狂轰鸣!意识在被冰冷的蛮力撕扯,理智的结构体在轰然瓦解!
恍惚间,无数破碎扭曲的声音影像如同被强酸溶解的底片,倒灌进我的脑海深处!
“姐姐……别烧……那是爸爸……”一个稚嫩女孩的哭泣哀求,声音在燃烧的烈火噼啪声中时断时续。
“……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份……”苍老男性颤抖的嘱咐,背景是巨大的机械钻探声。
“……编号V-7情感样本……‘绝望’纯度……89.7%……”毫无感情的冰冷合成音报着数据。
“小蔷薇……记住……真正的自由……要拿命……去抢……”一个沙哑、疲惫却又带着疯狂决绝的女声低语。是蔷薇!这声音带着她最后时刻那种刻骨的恨意,如同一根冰冷的钩子狠狠钩住了我的意识!
无数杂音碎片像是开了闸的洪水疯狂涌入我的思维!各种断句、混乱的词汇、无法分辨的情绪碎片在脑海里尖啸碰撞!身体完全失去了感知,仿佛灵魂被这股冰冷的数据洪流裹挟着,正冲向一个无尽的、名为“蔷薇”的记忆深渊!左眼深处熵减视界的光芒在这数据风暴中狂乱闪烁,试图解析归类,却反而加剧了那撕裂般的痛苦!每一束被强行解构、梳理出来的情感记忆碎片,都如同烧红的铁屑,狠狠烙在我的神经上!
这感觉只持续了连半秒都不到的绝对时间感,却又漫长得如同永恒酷刑!直到……
“坚持住!凌羽!!!”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我混乱的意识深渊里炸响!
月霓!
是她的声音!但她没有开口!这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我的脑海中、从那刚刚被强行轰开的冰冷数据洪流的某个核心节点里爆发出来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如同海啸中的定海神针,瞬间刺透了我混乱的意识!
伴随着这一声精神的怒吼,我混乱的意识之“眼”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聚焦!眼前疯狂闪烁的白光和乱码骤然被撕开一道缝隙!一条极度凝练、带着月霓意识烙印的纯蓝色数据通道,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在我意识视野中强硬地开辟出来!瞬间贯穿了周围那一片代表蔷薇记忆的、沸腾翻滚的血色(那是极度怨恨的情感色彩在熵减视界中的映射)数据乱流!这条通道一头连接着我已经不堪重负的意识,另一头——我顺着那清晰的指向“看”去——赫然是远处仓库角落里!铜脑壳那庞大的、正承受着暴风雨般弹雨冲击的黄铜身躯轮廓!
她的意识清晰得如同尖刀刻字:“坐标……核心目标……脑吞……铜脑壳体内……同步!”
嗡!
一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冰冷的力量,顺着这条被强行劈开的意识通道,狠狠灌注进来!月霓的神经桥强行介入了!她的意志如同冰冷的熔融金属,带着铁水般的炽烫压力和不容置疑的引导意图,与我的意识猛地对接!无数指令流碎片、模拟路径光轨、战术目标强行覆盖信息……粗暴地冲刷着我对痛苦和失控的感知!
“锁定他!意识场共振!”月霓那精神层面的低喝再次在脑海中迸发!如同战斗檄文!
大脑像是被硬塞进了一座高速运转的精密熔炉!一边是蔷薇那灼热、混乱、带着毁灭怨念的记忆狂流持续冲击!另一边是月霓如同冰冷的万能溶剂般强行介入、梳理、引导甚至覆盖同化我这部分数据感知力!两种力量以我的大脑为战场,在神经脉络里轰然对撞、撕裂、再重组!剧痛如同实质般炸开!左眼视野彻底变成了一片疯狂闪烁的红蓝乱流,右眼却因强烈的生理反应而泪水狂涌,视野一片模糊的破碎光影!
不行!不能这样被撕碎!
“呃——!”我喉咙深处爆发出类似野兽濒死挣扎的低吼!最后残存的意志力被剧痛和疯狂压榨出来!如同黑暗中残存的微弱火星!右手里那冰冷芯片的存在感被放大到极限!熵减视界的力量,不要再去费力解析那些崩溃的情感碎片了!全部!所有的力量!像一束被强行聚焦、收束到极限的激光!放弃周围一切的干扰信息!放弃那些灼烫的记忆碎片!放弃蔷薇临死前灌入的滔天恨意!穿透!穿透那两股纠缠撕扯的力量!只盯住一点——
月霓那冰冷意志所强行指向、清晰标注出的目标轮廓!仓库最远处那角落里,铜脑壳那承受着猛烈火力、布满深浅凹痕的黄铜身躯!在视野中迅速扩大、清晰!
嗡——!!!
视野中所有爆闪的红蓝乱流骤然收缩、凝固!汇聚!意识里被强行捏合出一束冰冷到极致的蓝色能量束!随着我意志的驱使,朝着铜脑壳的方向,猛地“探”了过去!无形无质,却带着整个濒临崩溃的意识场最后的爆发力!强行去触碰那具冰冷的金属造物深处的意识!
就在那蓝色光束状的意识感知触及铜脑壳庞大躯壳轮廓的瞬间——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戳破了一个极其粘稠气球的响动,从我脑海深处响起。那感觉,就像撞破了一层极其粘稠坚韧、但早已布满裂纹的旧油布!
另一个庞大、粗糙、却又有着惊人清晰度和意志力的意念场域,瞬间与我强行探出的意识感知对接!
没有语言!没有任何图像!
只有一种纯粹的、沉重如同大地山脉般的、承载着无法想象的钢铁决绝和守护意志的磅礴存在感!像是一座沉默万载的熔岩山突然在我灵魂面前抬起了它的头颅!紧接着,是清晰无比的、高速传递过来的位置坐标信息!极其精确!不是三维坐标,更像是一种抽象的、在空间中的绝对位置烙印!就在疤狼那群冲锋改造战士核心位置的下方地底深处!一个无比复杂的结构轮廓!巨大!带着强烈的恶意和被压抑的恐怖能量反应!
坐标!这就是蔷薇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坐标!此刻,经由铜脑壳那无法言说却钢铁般坚定的意识,如同被强行灌入的冰水,瞬间被烙进了我的意识核心!
“找到了!”月霓的精神呐喊同步在我脑海中炸响!带着冰冷的狂喜!
几乎在我“看到”那个地底坐标、感受到铜脑壳那无声传递出的庞然决断意念的同一刹那,远处角落,铜脑壳那如同铜墙铁壁般矗立的巨大身躯陡然爆发出远超刚才的金属撞击轰鸣!
当当当!当当当!
一连串更加密集、更加沉重、如同暴雨砸在铁砧上的爆响从他后背传来!他的身躯如同受到巨锤冲击的铁砧,在巨响中一下又一下剧烈地向前颤动!每一次剧烈的撞击颤动,都伴随着大量深凹的金属创痕!他那只紧紧护在老爹轮椅扶手、以黄铜铸造的巨大手臂,因身体承受的冲击而绷出比手臂本身更粗壮坚硬的块状肌肉线条!一股更加沉闷、更加狂暴的“咔哒!咔哒!”声音,从他厚重的黄铜躯干内部爆发出来!那不是示弱的悲鸣,而是某种超载运转即将突破极限的、金属即将断裂的预兆!
“铜脑壳……他……在承受所有火力掩护老爹!”我沙哑的声音破开了喉咙的淤塞,仿佛有血沫混在其中,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子。这个念头带着巨大的冲击力。
“不止掩护……”月霓的身影在我旁边,她左手还保持着与芯片接口连接的状态,但她的身体如同蓄满力量的长弓绷紧,眼神锐利地穿透爆炸尘埃构成的帷幕,“他在……定位!在给我们的信号标点定位!快!信息打包!给他最精确的打击坐标指示!立刻!”
她话音未落,一声远超之前任何枪弹动静的、沉闷到令人心悸的重炮发射声,如同巨兽在深渊喉咙里的咆哮,在仓库的破口处轰然炸响!
嗡……唰——!!!
一道刺目欲盲、带着毁灭气息的炽白粗大光柱,撕开了弥漫的硝烟,像一柄由纯粹能量凝成的、巨大的开天辟地的战斧,对准了我们所在的方向悍然劈至!!!疤狼身后冲在最前面的那台肩扛巨炮的改造战士,肩部的重型粒子炮炮口还闪烁着灼热的白光!那道死亡光束轨迹几乎是擦着疤狼的肩膀掠过,对准的正是意识刚刚联通感知到目标坐标的地表位置!那个位置……铜脑壳护住的老爹轮椅……就在下方!
速度太快了!光的速度!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闪避动作!巨大的、纯粹由毁灭性高能粒子构成的炽白光刃,撕裂空气形成的真空通道卷起的死亡风暴已经呼啸着降临!
“老爹——!!!”月霓的惨呼甚至超越了那重炮撕裂空气的尖啸!那双冰冷锐利到令人心悸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映刻出全然的惊惶和恐惧!她的身体甚至下意识地向前倾去,仿佛要迎着那死亡的光之镰刀扑过去!
就在这超越思维极限、生死一线的绝对零点——
铜脑壳那承受着弹雨、如同古老山脉般沉默伫立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也是最决绝的轰鸣!!!
“砰——!!!”
一声沉闷得如同山脉内部岩层彻底崩断的巨响!
铜脑壳那宽阔厚重如同盾牌的后背装甲中央,一块早就被无数弹雨击打、布满蛛网般裂纹的厚重装甲板,在这一刻如同被从内部撑爆的椰子壳般猛然向外炸开!伴随着金属彻底撕裂的尖锐哀鸣!
不是普通的装甲弹飞!在装甲碎裂的中心点,一股极度耀眼、凝练如同液态黄金的光芒猛地爆发开来!在炸裂的装甲碎片还在空中飞射的同时,这股浓缩到极致的金色光流,已经化作一道笔直、凝练、快得连熵减视界都几乎只能捕捉到轨迹残影的能量光束,从铜脑壳后背炸开的创口处悍然喷薄而出!!!
这道后发先至的金色光束,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完全是迎着那道足以将水泥和钢梁都瞬间气化的炽白重炮光束的轨迹,笔直地撞击了上去!
轰——!!!!
仿佛两颗来自遥远星系的陨星在眼前对撞!
震耳欲聋的爆炸在两道光束碰撞的节点上爆发!整个仓库如同被无形的巨神用重锤狠狠砸在地基上!狂暴的冲击波混合着撕裂的光流碎片猛地向四面八方炸开!
水泥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犁狠狠翻开!大块大块的碎块和尘土被冲击波裹挟着,像怒涛般席卷整个空间!我整个人被这狂暴的气浪狠狠掀起,狼狈不堪地向后撞去,后背狠狠砸在一个翻倒的金属货架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金属哀鸣!左臂断裂处的剧痛如同被雷劈中!而原本半跪在我旁边的月霓,直接被狂野的气流掀飞!如同一片狂风中的黑色残叶,重重摔在几米外翻滚的尘埃里!
爆炸中心升腾起一小团刺目的白金色光球!如同短暂的人造太阳!极致的光芒刺得人眼瞬间失明!
就在这令人完全失去视觉和听觉感知的短暂混乱中——
我的意识感知却没有停!熵减视界在强光爆炸的冲击下依旧顽固地锁定着刚才铜脑壳爆发的那个位置!视野里一片极度刺目的亮蓝色!但在那爆裂点之后……
空!
铜脑壳那庞大的、刚刚还如同山岳般矗立的黄铜身躯轮廓……消失了!
视野里只留下一个巨大的、贯穿了仓库墙壁和地面的、边缘还在滴落熔融金属粘液的恐怖豁口!豁口尽头直通外面惨白冰冷的月光!那豁口的内壁上,残留着大量被极度高温瞬间熔融又重新凝固的、如同泪滴般粘稠的暗金色金属残留!那是属于铜脑壳身躯的……最后的遗痕!
而在那豁口下方的角落……混乱翻腾的烟尘逐渐散去……
老爹!还有他坐着的那辆旧轮椅!
被一股柔和却坚韧异常的金色光芒包裹着!那光芒并非纯粹的能量护盾,更像是由无数流动的、极其细微的液态金色粒子构成的屏障!屏障形成的球面,牢牢笼罩住了轮椅和上面枯瘦的老者!屏障表面,流淌着无数细密如电、不断生灭的复杂防御符文!屏障之外的地面已经彻底粉碎,如同被轰炸过的焦土!屏障之内,轮椅依旧保持着完整,连一丝尘埃都没有沾染!轮椅扶手上,老爹那只枯瘦布满老人斑的手,此刻正微微悬停在半空,五指张开,指尖似乎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浑浊的双目,死死盯着铜脑壳身躯消失、屏障产生的那个巨大豁口方向,嘴唇微张,喉咙深处发出一种像破损风箱般艰难拉扯的、无声的嗬嗬气流声。
屏障形成的瞬间,一股极其隐晦却无法忽视的意念冲击,如同冰冷的细针,猛地刺入了我的意识:“脑吞……坐标已锁定……它在地下深处……已苏醒……气息……”这股源自铜脑壳最后的、凝练如星辰爆发的守护意志碎片,带着那个已被烙印在我意识深处的地底坐标和里面那头恐怖存在的恶念,狠狠撞进我的脑海深处!
“呃……”意识再次被狠狠冲击!刚刚强行链接导致的混乱尚未平复,又被这份沉重如山的决绝和冰冷的恶念坐标强行填塞!脑仁像要裂开!同时,身体刚刚被冲击波撞飞的钝痛和火烧火燎的伤势也猛烈反馈!我猛地喷出一口浊气,里面混杂着淡淡的血沫腥气!
另一边,被掀飞的月霓挣扎着从废墟般的尘埃中半跪着撑起身体,灰头土脸,嘴角甚至带出一丝新鲜的血痕!她的护目镜上裂纹密布。那双眼睛透过破损的镜片射出来,没有去看近在咫尺的毁灭惨状,也没有去关心屏障里的老爹,如同两束冰冷的激光,瞬间穿透硝烟弥漫的战场,狠狠钉在对面!
那里!疤狼!
他显然也被刚才铜脑壳悍然自爆产生的对冲爆炸波及!身上几块装甲板明显扭曲变形,肩部甚至还残留着被能量碎片擦过的熔融痕迹!他那张布满扭曲疤痕的脸此刻因极致的暴怒而彻底扭曲变形!原本疯狂扫射的猩红左眼战术目镜,竟然熄灭了一大半!只剩一小半红光还在神经质地疯狂闪烁!
他正单膝跪地,似乎在刚才的冲击中调整重心和受损的系统。而就在他身后!那台肩扛重炮、刚刚还威风凛凛的改造战士!此时已化作一堆还在猛烈燃烧、发出噼啪爆响的巨大金属残骸!扭曲的装甲板冒着滚滚黑烟,半个躯干连同整个炮身都被彻底炸烂、熔毁!显然是被铜脑壳那最后决绝的“金色葬炮”正面轰成了碎片!
疤狼猛地抬头!他那布满血丝、几乎要爆裂的右眼死死盯住月霓!那是无法形容的、被最卑微的“垃圾”当众狠狠打碎所有骄傲的狂怒!一种连灵魂都随之燃烧的屈辱!他张开改造过的、如同钢铁囚笼般的大嘴:“你们……都得……”
“死!”他最后那个字如同破锣碎裂般吼出,手臂猛地抬起!
他没能再吼出第二个字!
月霓动了!
就在疤狼最后一个字挤到牙缝里的刹那!她那还连接着神经接口、紧握着黑色连接埠的左手,猛地在自己胸前一按!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裂帛声!
她胸口那个镶嵌着某种复杂电子线路的战术背包带扣猛地弹开!一小块扁平如扑克牌、边缘闪烁着不稳定幽蓝光芒的金属片——“源氏·蜂鸣”!一种极其高端的、大公司内斗才会使用的定向强电磁脉冲干扰器!——如同毒蜂甩出的尾针,被她以甩臂的极限速度和力量脱手甩出!它在空中划过一道几乎捕捉不到轨迹的幽蓝细线!
目标!不是疤狼本身!而是他面前地面上一根被刚才爆炸掀飞、斜插在地面、顶端还闪烁着能量符文的断裂金属导线!
嗡!滋啦!
尖锐刺耳的蜂鸣瞬间爆开!强力的、定向压缩的电磁脉冲精准地轰击在那根断裂的金属导线上!那导线表面残留的能量符文瞬间被引爆!如同被强行点燃的导火索!一股强烈的、不稳定的电磁能量乱流猛地顺着断裂的导线传导开来!这混乱的能量流像一条游走的蓝色电蛇,瞬间窜入地面!
几乎同时!月霓冰冷的咆哮声混合着电磁噪音在仓库里炸开:“——‘蜂鸣’!跳弹网!!”
噗噗噗噗!
在疤狼脚下周围不足一米的范围!地面上七八个微小的、之前根本难以察觉的凸起点!瞬间爆开!炸开一小团淡紫色的力场光芒!这些微型力场核心!正是刚刚那些改造战士在冲锋路径上悄悄埋设的、用于封锁退路的隐形地雷的控制节点!此刻被失控的电磁能量流引爆节点内部的微平衡装置!一股股完全失控、各自为战的定向力场能量流瞬间生成、爆发!
“呃啊啊——!!!”
刚刚抬起手臂、全身肌肉和义体系统正处于愤怒出击临界点的疤狼,脚下的地面瞬间变成了雷区!无形的、角度诡异扭曲的定向力场刃胡乱爆射!虽然这些微力场刃无法瞬间撕裂他那身厚重的装甲,但那失控的推力、拉扯力、如同被无数无形拳头胡乱抡击的诡异冲击力场叠加在一起!
扑通!
疤狼那高大强壮到恐怖的身躯,如同被无形巨锤狠狠砸中的陀螺,根本无法维持稳定!他瞬间失去了重心,像一座被掀翻的铁塔,极其狼狈地、带着山崩地裂般的轰鸣重重砸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砸起的烟尘瞬间将他大半身体淹没!无数碎片溅起!
月霓的身影毫不停歇!在她甩出“源氏·蜂鸣”的瞬间,她的身体如同蓄满力的弩车松开绞盘!双脚猛地蹬地!整个人化作一道贴地疾掠的黑影!目标直指那个被混乱力场干扰、暂时倒地、烟尘弥漫的位置!她的右手探入了腿侧的战术刀鞘!呛啷!一柄弧度优美、通体哑黑无光、唯有刀脊上流淌着细细蓝色能量槽的短刀——“影狩”瞬间出鞘!带起尖锐的破空尖啸!黑光瞬间撕裂烟尘的帷幕!
快!狠!准!目标是烟尘中刚刚抬起的脖颈上最薄弱的人工关节连接缝隙处!
匕首的尖端撕裂空气的尖啸与疤狼试图挣扎爬起的低吼混杂着爆开!
噗嗤!
是刀刃刺入某种坚韧硬物而非软肉的沉闷声响!一道混合着机械机油和暗红黏稠液体的液体,猛地从那破开的位置喷溅出来!喷射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呃……混……账……玩意儿……”疤狼的声音被疼痛和强烈的耻辱感彻底扭曲,仿佛喉咙里塞满了炽热的铁砂!他猛地翻身,巨大的身体如同失控的工程机械般撞向身侧的杂物堆!
“撤!”烟尘弥漫中,另外几个尚未遭重创的改造战士显然被眼前这电光火石的反杀和疤狼的重创震慑!混乱的呼喊声响起,密集的弹雨变得杂乱无章,有人试图开火掩护,有人已经开始向着仓库破口倒退!
月霓在刺中的瞬间便借力后跃!如同鬼魅般轻盈地落在几米外,单膝点地,黑色的短刀反握在胸前,刀尖上一抹混杂机油和血丝的痕迹正慢慢滴落。她的胸膛微微起伏,急促的呼吸喷在面罩的裂纹上。左手上,那连接着冰冷芯片的接口闪烁着幽幽的光芒。她的目光,却穿过弥漫的烟尘,穿透那逐渐消散的金色粒子屏障,落在了轮椅上的老爹脸上。
那张布满褶皱和深刻苦痛的脸上,肌肉都在剧烈地颤抖着。浑浊的眼底深处,翻涌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一片灰烬般的死寂,一种灵魂被强行掏空了一块、正在发出无声哀嚎的深灰色绝望!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喉咙深处依旧只能发出那种漏风破箱般的嘶嘶气流声。那双曾经托起整个遗忘者同盟、饱含智慧和坚毅的手,此刻无力地垂落在轮椅扶手上,如同冬天里挂在枯枝上的朽叶般颤动着。最终,他那双爬满老人斑的枯瘦手掌,徒劳地、像要抓住什么最后流失的东西那样,慢慢抬起,在包裹着他的金色粒子屏障那柔和的光芒映照下,最终虚软地盖住了自己的脸。那肩膀剧烈地抽动了一下。
整个仓库只剩下弹雨停止后的死寂、伤者压抑的呻吟、远处疤狼低沉的、饱含愤怒和耻辱的粗粝喘息。空气中,铜脑壳那庞大身躯最后熔融残留的金属刺鼻气味,久久不散,混合着炸开的血肉焦糊气息,构成了一曲凄厉的挽歌。
疤狼那不甘的、被羞辱与剧痛扭曲的咆哮还在仓库破口处回荡,像受伤的猛兽做着最后的示威。空气里,铜脑壳残躯熔融金属的焦苦味道、蔷薇血肉烧焦的惨烈气息、还有爆炸后弥漫的硫磺硝尘,死死盘踞着鼻腔和喉咙,浓得化不开。每一次呼吸都像咽下烧红的铁砂,刮得肺管子生疼。视野里,灰尘和辐射残留形成的细小光点还在漫无目的地漂浮,左眼深处的熵减视界蓝光因为持续超载而不稳定地抽搐闪烁,视野边缘不断有血色和乱码的噪点闪过。
我勉强撑起身体,右肘拄着身下冰冷狼藉的水泥地。左臂断裂烧灼处那钻心的剧痛,此刻反而成了保持清醒的铁锚,每一次心跳都重重砸在上面,痛得浑身肌肉都在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右手里,那枚嵌入芯片的冰冷触感依旧顽固清晰,像一块嵌入掌心的玄冰。意识深处,方才强行涌入的蔷薇混乱绝望的记忆碎片还未彻底平息,铜脑壳传递出的决绝坐标和守护意志更是沉甸甸地压着。整个颅骨内部都嗡嗡作响,像被两股力量来回撕扯蹂躏过的战场。
月霓的身影在我侧前方几步远的地方半跪着,微微喘气。她脸上灰尘和汗渍混合,几缕银白短发狼狈地贴在破损护目镜的裂痕上。她没有看我,那只还连接着冰冷芯片接口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她的目光,穿透仓库里弥漫的烟尘,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于死寂的安静,牢牢固定在远处的角落——那层渐渐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的金色粒子屏障之内。
轮椅上的老爹。
那层流动着细密防御符文的柔和金光,正在快速地变淡、如同阳光下消融的薄冰。光芒流转的粒子屏障渐渐无法完全遮挡住里面的情景。
老爹的脸孔,在近乎透明的光影之后,清晰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那不是劫后余生的松弛,没有半分庆幸。那张布满深深沟壑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因紧绷的肌肉而扭曲着,仿佛凝固在最深沉的痛苦深渊里。他浑浊的眼珠剧烈地颤动,视线死死聚焦在屏障之外——在铜脑壳那庞大身躯消失时、在那豁口边缘留下的、一大片如同冷却熔岩般丑陋而凝固的暗金色金属残留物上。那里一片死寂,只有偶尔一两滴滚烫的金属熔液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极其轻微却刺耳的“滋啦”声,冒起一丝转瞬即逝的白烟。
老爹张着嘴,似乎想要呐喊,想要呼唤,但口腔里只能发出一种破风箱剧烈拉扯抽气般的“嗬…嗬…”声,嘶哑得不成调子,带着令人心头发紧的濒死绝望感。他的右手,那只枯瘦如树枝、爬满深褐色老年斑的手掌,还停留在半空,五指在空气中徒劳地张开、颤抖,痉挛般地弯曲着,仿佛要死死抓住那堆毫无生命、凝固的金属废渣。每一次指尖的剧烈抽搐,都牵动着整个枯瘦的肩膀在单薄的衣服下剧烈起伏,像承受着无形重锤的反复敲打。最终,那剧烈颤抖的手掌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筋骨,猛地软软垂下,“砰”一声,无力地砸在身下冰冷坚硬的轮椅金属扶手上!枯瘦的手背立刻被撞击得泛出不自然的红痕。
“老爹!”鬼手林七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叫。这个精明的老油条不知何时已经从翻倒的工作台后面踉跄爬出,此刻跌跌撞撞扑到屏障边缘,却又不敢触碰那尚未完全消失的能量场,只能扒着边缘半跪下来,伸出自己那双银灰色的机械义手。那手停在距离屏障仅几厘米的空气里,无措地颤抖着,想要扶却又无从下手,想要拍打安慰却又不敢弄破这最后的能量场。“老爹!撑住!听见没有?!铜脑壳他……他是为了……”林七的声音抖得厉害,最后的话语被某种巨大的哽咽感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一连串仓皇的气音,那张布满油腻与惊恐的老脸上肌肉乱颤。
“嗡……”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疲惫到极致的叹息,从金色粒子屏障内部传出。
环绕着轮椅的最后一道细密符文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悄然熄灭。粒子屏障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无声无息地消散在浑浊空气里,不留半点痕迹。只留下角落里那把锈迹斑斑的旧轮椅,和轮椅上那个被彻底抽空了魂魄的老人。
失去了屏障的缓冲,仓库深处疤狼被掀翻时撞倒的设备上,一块半融化的沉重金属断件突然失去平衡,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高处轰然滑落!沉重的风压当头罩下!
“小心!”林七的机械义眼猛地亮起警报红光,惊呼声带着破音的尖锐。
轮椅上的老爹却毫无反应。他像一尊凝固的泥塑,连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视线空洞地凝固在空气中,凝固在铜脑壳消失的那个方向。头顶滑落的巨大阴影带着死亡的风压,如同宣告终末的巨碑。
嗡——!
一道冰冷却坚韧的意志瞬间切入!一直沉默半跪的月霓动了!她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坠物,那只还垂握着神经接口的左手猛地一按地面借力,修长的右腿如同鞭影甩出!脚尖极其精准地在即将落下的巨大金属件侧下方三分之一支撑薄弱点狠狠一戳!同时左手手肘带着整个身体侧旋的力量狠狠撞在轮椅把手外侧!
“当啷!”一声刺耳撞击!下坠的金属件被巧妙改变了受力角度,重重砸在地面,距离轮椅轮子不足半尺!碎裂的水泥碎块飞溅,打在轮椅边缘发出清脆声响。轮椅被撞得猛地歪斜,差点侧翻!
老爹的身体随着这剧烈的颠簸摇晃了一下,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枯瘦的上身随着惯性微微前倾,却又无力地弹回靠背。他垂在扶手外的、刚刚砸落下去的那只手,无意识地轻微抽搐着。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虚无的远方。
月霓强行撞开金属件后重重落地,膝盖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闷哼声被强行吞下。她飞快地撑起身,动作有些不稳,立刻伸手扶住歪斜的轮椅靠背,将它用力扳正固定!她的呼吸带着强行抑制的急促,脸色苍白地看着轮椅上如同失去了所有感知能力的老人。嘴唇无声地开合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最终紧紧抿住,化作一道比哭更难看、僵硬的线条。那双曾操控无数数据、能洞穿最坚固防火墙的锐利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冰冷的、无助的水汽,却固执地不肯让它们凝聚落下。
“老爹……铜脑壳……”林七爬了过来,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他最后……”他努力地想组织语言,试图用一些词汇去安抚,去解释那惨烈的牺牲,可看着老爹那双彻底失去所有色彩和焦距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口,化作一声无力痛苦的喘息。他只能伸出自己那银灰色的机械手指,小心翼翼地去触碰老爹那只依旧无力垂在扶手外侧、手背泛着红痕的枯手,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一件珍贵的薄胎瓷器。冰凉的机械触感接触到老人毫无温度的手背皮肤时,林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就在林七的机械指尖触碰到老爹冰冷手背皮肤的刹那——
一直如同泥塑木偶般毫无反应的老爹,身体猛然间剧烈一震!那双如同蒙上了灰翳、完全失去了所有生机与光泽的浑浊眼珠,瞳孔最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陡然被点燃!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应激本能超越了思维的麻木!
“嗬——!!!”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撕裂喉咙的恐怖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绝望嚎叫,猛地从老爹被风沙磨砺得千沟万壑的喉管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非人的痛苦和一种濒临崩溃前的极致惊惧!同时,他的身体如同遭到极其猛烈的高压电击一般疯狂地弹跳、挣扎!枯瘦的双臂爆发出超乎极限的力量,带着轮椅和试图扶稳它的月霓一同剧烈摇晃!
“不……不要!滚开!滚开!!!”他残破嘶哑的声音完全变了调,裹挟着浓痰和血沫的湿漉泡沫,在嘶吼中断裂破碎,只剩下纯粹恐惧的、无意义的音节。他那只被林七触碰到的枯手,更是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般,猛地用尽全力狠狠向后缩去,胡乱地挥动着,死命地想要打掉林七伸过来的手!
“老爹!是我!林七!!”林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想收手后退,却被老爹那毫无章法、裹挟着巨大力量的枯手一下扫到手腕!冰冷的金属义肢和枯骨般的手腕撞在一起,发出令人心悸的骨头撞击硬物的闷响!
“别碰他!”
我的声音嘶哑如钝刀割石,在混乱爆发的瞬间猛地响起!我强撑着仅存的力气试图站起,右臂撑住翻倒的金属货架边缘,烧灼断裂的左臂无力地下垂晃动,痛楚几乎让眼前发黑。
“呃啊——虫!虫子!它们要钻进来!进来了!进脑子了!!!不要!!!”老爹的嘶吼已完全失去了逻辑和理智,只剩下纯粹的恐惧哀鸣!他的双手在空中疯狂乱抓,又狠狠撕扯着自己花白蓬乱的头发!指甲划过苍老的头皮,瞬间留下几道刺目的血痕!身躯在轮椅上癫狂地扭动挣扎,力量之大几乎要将固定轮子都掀翻!月霓死死从后面箍住轮椅和老人单薄的身体,脸色煞白,力气在那疯狂的力量前摇摇欲坠!
“老爹!看着我!没有虫子!没有!”月霓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冰冷的掌控力,带上了一丝清晰的战栗和强行压下的哭腔,“看着我!这里安全!没有脑吞!没有虫……”她徒劳地试图稳定住那双在惊恐中疯狂转动、完全无法聚焦的浑浊眼珠。
嗡……嗡……
就在这混乱、痛苦的嘶嚎几乎要淹没理智时,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存在感突兀地刺入我的感知。不是在空气中,不是在仓库里任何一个具体方位。而是……直接在我紧攥芯片的右手掌心里!源头是右手指缝间那枚冰冷的薄片芯片!那感觉,就像是芯片的某个内层在刚才的剧烈信息风暴中受到了某种独特的震荡,激活了某个蛰伏的、几乎无法被常规方式探测的微小单元!
左眼深处那狂乱闪烁的熵减视界蓝光,瞬间被这一丝微弱的、被芯片放大了无数倍的异样信号吸引!视野瞬间锁定!掌心芯片的结构在视界中被疯狂放大、再放大!穿透无数层数据堆叠的表象!在那最核心、最细微的数据结构底层,一点绝对隐形的、绝对无法被现有科技探测的特殊频段震荡波形图,骤然被捕获!它极其微弱、极其隐蔽,如同黑暗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这波动……这种隐藏的、几乎与意识波同频的谐振模式……?!
“他脑内!旧芯片!”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入我的脑海,带着强烈的确定感!
下一秒,我右臂爆发出仅存的所有气力!撑起身体!脚步踉跄,不顾左臂撕裂般的剧痛,几乎是拖着残躯一步冲到正在剧烈癫狂挣扎的老爹轮椅前!鬼手林七惊恐地让开,月霓死死压住老人肩膀,她抬头看我,护目镜后的眼眸里满是愕然与紧张。
我的动作没有半分停顿!那只剧痛无力垂着的左手无法抬起,仅剩的、还残留着些许力气的右臂猛地抬起,手掌摊开,指尖因用力而颤抖着,对着老爹那正因痛苦和恐惧而剧烈甩动、布满了细密皱纹和青紫细小血管的太阳穴侧方——距离头皮仅剩几厘米的空中!
没有碰到皮肤!
嗡——!!!
我残存的意志被疯狂压榨!右掌心死死扣紧那枚冰冷的芯片!熵减视界的力量如同被强行挤干的海绵里最后一滴水,被压缩、被榨取!全部聚焦在左眼深处那缕顽强的蓝光上!
指令:逆向干扰!最高功率!模拟销毁信号!
视线之中,那无形的、来自芯片核心底层放大的微弱意识波频段信号,被我死死“捕捉”!熵减视界的分析能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行!反向模拟!模拟出……那枚可能植入在老爹大脑深处的、属于脑吞同源的、更古早的意识指令单元接收到的最高级别的强制销毁信号波形!
嗡!!!
一股无法察觉、却异常强烈的无形意识场震荡波,以我指向老爹头部位置的右手掌心为原点,猛地对准他剧烈颤抖的太阳穴位置轰击了过去!震荡无声,却带着精神层面令人窒息的压制力!
“呃——!!”老爹那疯狂挣扎嚎叫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巨大铁锤当胸砸中!所有的挣扎动作、所有的嘶吼、所有的抓挠撕扯,都在这一刻,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瞬间僵直凝固!
下一秒。
噗通!
他那具瞬间脱力的身躯,如同一个被抽空了所有填充物的破旧皮囊,彻底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无声地、带着沉重的分量感,颓然向轮椅靠背软倒下去!头颅失去控制地微微歪向一侧,紧闭的双眼之下,泪水混合着血沫终于不受控制地汩汩流淌而下,浸湿了花白杂乱的鬓角和枯瘦凹陷的脸颊。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如同离水的鱼。那无声的、如同彻底死去般安静下来的姿态,比刚才癫狂的嘶吼更加令人窒息绝望。
仓库里死一样的寂静。只有老爹那艰难到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在提醒着生命最后的微弱存在。空气中弥漫的惨烈气味,仿佛凝结成了实体。月霓依旧保持着箍住轮椅和老人的姿势,微微张着嘴,看着倒下去的老爹,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鬼手林七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那几乎失去意识的老者,脸上只剩下全然的空白。
就在这时——
滴滴滴!
一阵极其微弱、但在此刻死寂中格外刺耳的电子提示音,从某个方位传来!声音来自……我紧握芯片的右手掌心?!
我猛地低头摊开手掌!瞳孔骤然收缩!
掌心那枚之前只是静静躺着的薄如蝉翼的芯片表面,那流淌着的奇异幽蓝与暗金双色微光,此刻竟如同活物般剧烈地流淌沸腾起来!双色的光芒疯狂地追逐盘旋、融合、再分离!在沸腾的光芒中心位置,一点细小却耀眼到无法直视的绝对纯白的光芒!如同被点燃的星辰核心!正在疯狂地、持续性地脉冲闪烁!
每一次白色的脉冲光芒闪亮!这枚冰冷的芯片就会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一丝肉眼可见的、极细微的白色热气,从芯片光流最激烈的边缘缓缓升腾而起!
是通讯!远距离、极高频段、被物理隔绝多次转接后依旧强行穿透的强制接入信号!信号源携带着强烈的特定编码特征!在熵减视界的视野中被瞬间捕捉、放大、解析匹配!
那冰冷的特征频谱……与方才引爆蔷薇夫人耳后玫瑰芯片的信号频谱……有超过98.73%的核心结构重合度!
红蝎!!!
“嘶——”
几乎是这个念头炸响的同时!一股比刚才老爹癫狂挣扎、比意识爆炸冲击更加强烈、更加直接的冰冷刺激,如同一条真正的毒蛇猛地钻进我的脑海!芯片骤然变得滚烫!那热量透过掌心皮肤刺入神经!左眼深处残留的熵减视界能量如同被强行引爆!视野瞬间炸开!
不是我主动驱动!是芯片内部被激活的某个极其隐蔽的恶毒逻辑——如同预设好的陷阱被一脚踩下!熵减视界被它强制激活牵引!视线中,刚才还狼藉一片、烟尘弥漫的仓库环境瞬间扭曲变化!如同平静的水面猛地投入巨石!
轰隆!
整个仓库的背景被瞬间替换、剥离、虚化!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扭曲的、流淌着暗绿色粘稠毒液般的、由无数蠕动粘腻血管触须构成的巨大生物腔室景象!这腔室如同活物般一收一缩地搏动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烂混合着冰冷金属的味道从视觉层面冲击着我的感官!
就在这巨大蠕动腔室的正中心!一个几乎顶到腔室穹顶的、奢华到极致又冰冷到妖异的宝座高高耸立!猩红的、如同凝固血液般厚实的猩红地毯从宝座之上一直蔓延到我视角的“脚下”!
宝座之上!
一个穿着猩红如血、镶嵌着无数微小血色晶石、造型仿佛浴血重生的毒蝎甲壳般露肩长裙的身影,慵懒地斜倚着。
红蝎!
她火红的大波浪长发披散在苍白得如同精瓷般的肩头,美艳得令人窒息又心寒。一张足以倾城的脸上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混合着极致疯狂与毁灭欲的慵懒笑意。她修长完美的手指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个东西——
一支雕琢得极其精细、栩栩如生的紫水晶玫瑰!玫瑰深处,流淌着如同活物般的、幽暗深邃的光芒!赫然……是蔷薇夫人那枚爆裂耳钉的残留物被重新凝塑、炼制的某种核心!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穿透了混乱的战场,穿透了扭曲视界的阻隔,像冰冷的毒蛇舔舐一般,精准、无情、带着高高在上的嘲弄与一丝丝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愉悦,牢牢地钉在了“我”身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到骨髓深处的强大精神压迫感,如同万载不化的冰山轰然降临!瞬间填满了我的整个意识!芯片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烫得如同烙铁!
“呵呵呵……”红蝎那浸透了诱惑与剧毒的声音,如同情人间的呢喃,清晰地、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低语!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致命的粘腻寒气——
“好久不见啊……我那不听话的小野猫们……”
“看看你们这副凄惨可怜的小模样……真是让人心疼呢……”
“哭吧……尽情哭吧……”
“因为接下来……”
她的红唇缓缓勾起一个妖异的弧度,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冻结一切的寒冰——
“真正的‘挽歌’……才刚刚开始演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