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赖子笑道:“货郎们回来了。”
一见二赖子和姚梦琪,安长庚就问:“你们怎么又来了?”
二赖子笑道:“怎么,不欢迎我们?”
安长庚说:“不是,现在岳阳进来了许多鬼子兵,你们这种时候来不合适。”
二赖子说:“就是因为小鬼子增多了,我们得来摸摸情况。”
安长庚点点头,说:“哦,原来是这样。”
姚梦琪起身对三人说:“安大哥你们辛苦了,快歇歇。”
黎玉树说:“我们不辛苦,这担子轻得很。”
姚梦琪给他们每人倒了一碗茶,二赖子对三人笑道:“当货郎好玩吗?”
陶正坤放下茶碗说道:“有什么好玩,不过,锻炼了脚力倒是真的。”
二赖子又笑道:“你们今天赚了多少钱?”
黎玉树笑道:“卖针头线脑能赚多少钱。”
安长庚说:“你不是也不指望我们赚钱吗?”
二赖子笑道:“虽然不指望你们赚钱,但能养活你们自己不是更好?”
杨正湘说:“养活还是没多大问题,大不了我们节俭一点。”
二赖子笑道:“也不能太节俭了,如果有困难,可以找我找我爷爷都行,总不能让你们太艰苦了。”
杨正湘说:“暂时还没问题,有困难我会开口的。”
二赖子问:“哦,你们今天有什么发现吗?”
安长庚说:“也没有其他发现,就感觉小鬼子很忙碌,大街上除了巡逻的,没有任何闲散人员。”
姚梦琪说:“这应该是进攻的前奏。”
二赖子笑道:“小妹,你也会分析了。”
姚梦琪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不是分析出来的,是经验。”
二赖子说:“这就是战火洗礼的好处,一般人是没有这个经验的。”
杨正湘说:“那我们该怎么办?”
二赖子说:“不急,晚上我跟小妹去街上摸摸情况再说。”
安长庚说:“晚上太危险,还是不要出去。”
二赖子说:“怎么啦?”
杨正湘说:“晚上宵禁,不准任何人走动,小鬼子一看到人不是枪打就是抓了起来,就连茅草街也已经死了好几个人。”
二赖子倒是不怕宵禁,但沉吟了一下,觉得还是先摸清地形比较好,但摸地形晚上视野没有白天开阔,既然宵禁了,晚上更不方便。
就说:“那明天再说。”
杨正湘说:“明天我带你们去。”
二赖子说:“你没有战斗经验,去了不安全。”
杨正湘说:“还是我带你们去吧,我也当过货郎,岳阳的大街小巷我都很熟悉。”
二赖子想了想,觉得同去一个人也好,到时万一遇到紧急情况,有一个熟悉地形的跑起来也方便些,就说:“行,先吃饭吧,这事明天再说。”
吃过饭天就黑了,二赖子和姚梦琪出去了一趟,见大街上到处可见小鬼子的巡逻队,十字路口还有哨卡,果然宵禁了。
二赖子就带着姚梦琪回来了。
晚上几人就坐在卧室里闲扯,杨正湘他们要二赖子谈这一年多打小鬼子的经历,二赖子将他们在徐州、武汉和重庆的经历说给几人听,听得几人惊叹连连。
期间二赖子几次中断说话,因为时不时就听见大街上有枪声响起。
几人就会痛骂小鬼子,跑到中国来肆虐,太猖狂了。
准备睡觉时,杨正湘他们要将自己的铺让给二赖子和姚梦琪,二赖子坚决不肯,说:“不必,开个地铺就行了。”
抝不过二赖子,就在柜台前开了个地铺,姚梦琪自然跟二赖子睡在了一起。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二赖子对杨正湘说:“你是掌柜的,就不要跟我去了,让安长庚跟我们去就行了。”
小鬼子虽然白天解除了宵禁戒严,但二赖子感觉情况异常,大街上虽然也有行人,却很少,小鬼子在岳阳肆虐,老百姓不是万不得已,谁都不敢上街。
而且,二赖子看到一队队小鬼子这家进那家出的在搜查,街上也有小鬼子在盘查行人。
但为了踏勘地形,二赖子还是决定前往乾明寺,看看那里像不像小鬼子指挥部。
为了不惹无谓的麻烦,他们躲着小鬼子,往乾明寺而去。
有安长庚带路,七弯八拐的,一路还是很顺利。
经过羊乂街时,远远看到一队小鬼子冲进了一所房子里。
二赖子问安长庚:“那是什么地方?”
安长庚说:“基督教堂。”
二赖子说:“走,跟进去看看。”
安长庚劝道:“算了,莫节外生枝,还是踏勘地形要紧。”
二赖子一想,也是,再说他刚才看到一张小鬼子的告示,上面明文规定小鬼子不得滋扰教堂,因此他觉得既然小鬼子上面有规定,也许不会在教堂做坏事。
于是他们就没有进教堂,而是去了乾明寺。
乾明寺坐落在金家岭,沿着一条小巷进去,还未到乾明寺,远远就见路中间有哨卡,一栋大宅院门前还站着两个小鬼子岗哨。
但乾明寺竟没有岗哨,寺庙屋顶也没有天线之类的,二赖子就觉得乾明寺应该不是小鬼子的指挥部。
反倒是那栋大宅院值得怀疑。
安长庚说:“莫走了,再走肯定会被抓起来。”
二赖子说:“地形基本熟悉了,那晚上再来。”
他们就沿着原路返回。
又快到基督教堂时,却看见小鬼子正从基督教堂出来。
这应该是先前进教堂的那队小鬼子。
他们赶紧躲在一边。
那队小鬼子进基督教堂时是握着枪冲进去的,此时却是背着枪嘻嘻哈哈的一脸猥琐相。
二赖子说:“小鬼子肯定是干了什么坏事,瞧他们那高兴劲。”
安长庚说:“应该不会吧,小鬼子不是贴了告示不滋扰教堂的吗?”
二赖子说:“小鬼子都是畜生,什么事干不出来?”
安长庚说:“我们要不要到教堂里看一看?”
二赖子说:“这样,你悄悄跟在小鬼子身后,看这些小鬼子去了哪里,记住,离远一点,千万不要被他们发现了。”
安长庚说:“好。”
安长庚看小鬼子走远了,就远远缀在小鬼子身后去了。
二赖子和姚梦琪快步走进教堂,却见教堂内乱成一团,男教徒都躺在过道上,口鼻都是血。
还有一些女孩子都衣衫不整,或坐在地上哭,或惊恐万状地在发抖。
而牧师也是衣衫破烂,却在那些女孩子身边安抚。
二赖子立刻跑过去问躺在地上的一个教徒:“发生了什么事?”
教徒见二赖子是一个青年,也许是觉得告诉他没有作用,就没有回答,只是挣扎着要起来,却“哎哟”一声又摔倒了。
二赖子对姚梦琪说:“给他们检查一下伤势,严重的给他们吃点药丸敷点药膏。”
自己也给那个教徒检查起伤势来。
那个教徒竟被打断了三根肋骨,看他口鼻流血,显然内伤严重。
二赖子对那个教徒说:“你别动,我来给你治伤。”
教徒半信半疑,他不相信这么个小年轻能治伤。
但他也没有拒绝。
二赖子就给他喂了一颗药丸,又在他的伤处涂上药膏。
接着,二赖子又给其他教徒检查伤势,教徒们大部分伤势很重,只有四五个不太严重。
二赖子和姚梦琪给重伤者一一喂了药丸,有严重外伤的还给他们涂上药膏。
处理完了男教徒,二赖子对姚梦琪说:“你去看看那些妹子是怎么回事。”
一会姚梦琪眼中噙泪回来了,对二赖子说:“那些该千刀剐的强奸了她们,还不同程度受了伤。”
二赖子脸色铁青,对姚梦琪说:“你给她们治治伤。”
姚梦琪过去为那些女孩子一一治伤,二赖子看了看男教徒,似乎是经过治疗,伤痛得以缓解,脸色都好看得多,伤势轻的已经坐了起来。
二赖子走到一个坐起来的教徒面前,那个教徒对二赖子千恩万谢,说道:“谢谢你给我们治伤。”
二赖子说:“不用谢,你只告诉我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那个教徒心有余悸地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二赖子。
原来,那些小鬼子冲进来后,正在做晨祷的教徒们吓坏了,一个个惊慌失措,胆小的甚至失声尖叫,不知小鬼子要干什么。
小鬼子一进来就动手赶教徒,动作稍慢一点枪托就落在身上,打得教徒们惨叫连连,顿时口鼻鲜血直流。
将教徒们驱赶到过道上,又将唱诗班的男教徒也驱赶到过道上,喝令众教徒跪下。
只是他们竟没有驱赶唱诗班的女孩,众教徒还以为小鬼子看他们是女孩,好心没有惊吓她们。
身穿着大红长袍年过半百的美国牧师威廉在胸前画着十字,口中喃喃念叨:“仁慈的主啊,请宽恕这些作恶的罪人吧!”
却被小鬼子军官重重扇了一耳光,然后像拎鸡子一样拎到那群教徒面前,穿着大皮靴的脚一踢,那牧师就一个踉跄倒在众教徒中,众教徒赶紧将他扶了起来。
威廉牧师站起来吼道:“我抗议,这里是神圣的教堂,你们不得亵渎!”
却被两个小鬼子士兵一顿枪托打倒在地,爬不起来。
小鬼子军官站在众教徒面前,拄着军刀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叫道:“游击队的,杀害大日本帝国皇军勇士,你们的,藏在哪里,快快的交出来,否则,嘶啦嘶啦的!”
原来,小鬼子侵入岳阳后,岳阳人民自发地组织起抗日武装力量,他们不但伏击小鬼子,还潜入岳阳城内暗杀小鬼子,尽管夜晚宵禁,可昨天晚上还是被暗杀了三个小鬼子。
威廉牧师挣扎着爬起来叫道:“我们这里没有藏人,我们这里是神圣的教堂!”
小鬼子军官问一个教徒,教徒害怕地说:“我们这里没来人。”
小鬼子军官嚎叫一声,两个小鬼子士兵就举起枪托砸那教徒,砸得那教徒惨叫起来。
小鬼子军官问了一个又一个,也打了一个又一个。
未了,吼了一声:“搜!”
小鬼子士兵就冲进各个房间,翻箱倒柜地搜了起来,顿时,教堂内一片狼藉。
搜完了,可小鬼子还是没走,小鬼子军官走到唱诗班众女孩面前,眼中露出淫荡的邪光,他哇哇大叫:“哟西,花姑娘的,大大的好!”吓得众唱诗班女孩缩在一起,全身簌簌发抖,眼中露出惊恐的目光。
这个禽兽将一个漂亮的女孩拖了出来,在他脸上摸,又将手套摘下来伸进女孩的衣服里乱摸,女孩下意识地打了那禽兽一个耳光,那禽兽凶性发作,一个耳光将女孩打倒在地,对着众鬼子嚎叫了一声,众鬼子就丢下枪,也跑去一人拉着一个女孩撕扯着女孩的衣服。
可怜这些女孩哪是这些禽兽的对手,竟被撕扯得一丝不挂。
接下来这些禽兽演绎了人世间最无耻的一幕,他们竟当着众教徒的面强奸了众女孩。
教堂里顿时充斥着凄厉的惨叫声。
众教徒眼看着这些禽兽的恶行,都闭着眼,并无一人敢出来与小鬼子抗争。
也许是他们被打得动不了吧。
如果是二赖子,抑或是羊角卫国队,又抑或是毛栗屋场的人遇到了这样的事,这些小鬼子禽兽绝没有好下场。
难怪鲁迅在评论拜伦的《摩罗诗力说》里说:“苟奴隶立其前,必衷悲而疾视,衷悲所以哀其不幸,疾视所以怒其不争……”
这些教徒并非不想抗争,这些教徒也并非毫无抗争的力量,只是他们被小鬼子的淫威吓住了,他们骨子里贪生怕死的劣根性使然,这才看着自己的同袍惨遭蹂躏而麻木不仁,而敢怒不敢抗争。
这种劣根性在许多中国人的血液里流淌,二赖子曾听说有三个小鬼子跑到一个村子去骚扰,将枪架在地坪里强奸妇女,可全村竟无一人出头,任由小鬼子肆虐。
好在这只是个例,否则,二赖子非吐血不可。
由此也可见那些抛头颅洒热血,为了赶跑小鬼子而奋起抗争的英雄们是多么的可亲可敬。
那个小鬼子军官作完恶后,还当着众女孩的面蹲在唱诗班那架钢琴上拉屎。
作完恶,这些两脚豺狼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二赖子听了那教徒的叙述,脸色铁青,牙关咬得咯咯响,顿时就起了杀小鬼子的心,他必须找到这帮小鬼子杀之而后快,否则,他的肺都会气炸。
正在这时候,安长庚气喘吁吁地跑来,二赖子问:“他们去哪了?”
安长庚说:“他们没有走远,就在慈氏塔那一带搜查。”
姚梦琪也在安抚那些女孩,二赖子走过去对姚梦琪说:“小妹,我们去找那帮畜生。”
三人出了教堂,二赖子急匆匆走在前面,姚梦琪还勉强跟得上,安长庚却只得小跑。
刚沿着台阶上到离慈氏塔不远,远远地就看见那帮小鬼子从一家屋子里出来,二赖子朝后一摆手,三人闪身躲了起来。
小鬼子又进了一户人家,三人就远远监视着。
二赖子本想立即闯进这家人家杀了这帮畜生的,可又想到要是在这户人家杀了这些畜生,势必连累这户人家,只得忍了下来。
这帮小鬼子搜查了一家又一家,直到快中午时,才背着枪,大摇大摆地回到羊乂街。
接着,又有几队小鬼子跑过来排好队,走到进乾明寺的那条小巷子的入口处,就进了巷子。
二赖子他们三人缀在后面跟着,到了巷子的入口处,二赖子见那些小鬼子经过哨卡后,并没有停留,而是朝梅溪桥去了。
有心也跟过去,可巷子中有哨卡,二赖子就对安长庚说:“我们要跟踪这些畜生,你赶快回去。”
安长庚说:“我也去吧。”
二赖子说:“路中有哨卡,你过不去,我们要从屋顶上跟踪。”
安长庚一想,自己没有蹿房越脊的本事,只好说:“那你们要小心。”
二赖子说:“知道。”
看看左近无人,二赖子抱着墙角就朝屋顶爬,到了屋脊下,吊着挑梁一翻身就上了屋顶。
接着姚梦琪也抱住墙角爬了起来,爬到屋檐下,二赖子一伸手,就将姚梦琪拉了上去。
只看得安长庚羡慕不已。
二赖子朝安长庚挥挥手,就与姚梦琪弯着腰在屋顶上朝着那队小鬼子追了过去。
追到梅溪桥那个地道口时,却见小鬼子走进了地道口。
地道口也设有哨卡,二赖子和姚梦琪只得跳下屋顶,从别的地方越过铁路,然后爬上屋顶继续追踪。
就这样,一直追踪到东茅岭,那里有好大一片帐篷,远远就见那队小鬼子进了其中一座帐篷。
二赖子记住了那座帐篷的位置,对姚梦琪说道:“这里这么多小鬼子,至少有一个联队,白天行动不方便,只能晚上来,顺便看看能不能盗得情报。”
姚梦琪说:“好。”
返回时却见街道上哨卡撤了,也许是小鬼子搜索完了。
回到茅草街,却见杂货铺门前围了一大群人,二赖子就知道出了事。
二赖子拉着姚梦琪跑了起来。
到了杂货铺门口,拨开围观的人,就见杨正湘倒在血泊里,只有安长庚正蹲在杨正湘的尸体前嚎哭,黎玉树和陶正坤也不见了。
姚梦琪一见杨正湘死了,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二赖子心急如焚,摇着安长庚说:“这是怎么回事?”
安长庚一见是二赖子,一边哭一边说:“赖子,杨正湘被小鬼子杀死了。”
二赖子吼道:“怎么回事?”
安长庚哭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回来杨正湘就死了,陶正坤和黎玉树两人也不知去向。”
二赖子跳起来吼道:“谁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四围的人见二赖子凶神恶煞的样子,都很害怕,更没有人做声。
好一会,出来一个瘦长汉子说:“后生子你别急,小鬼子来搜查的时候,其实谁都不敢出门,因此就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二赖子知道一定是小鬼子干的,可问题是不搞清楚是小鬼子的哪一支部队干的,这支部队住在哪里,就无从报仇,也无法救出陶正坤和黎玉树。
二赖子暴躁得在杂货铺门口直跳脚,可跳脚也没办法,跳脚是无法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
渐渐地二赖子冷静下来,他觉得首要的是让杨正湘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