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赖子知道，附近可能还有小鬼子，刚才那阵枪声说不定会招来小鬼子，因而他回到姚梦琪身边时对姚梦琪说：“我们得离开这里，说不定小鬼子会来。”

　　小妹子的情绪已经安定下来，却在嘤嘤哭泣。

　　姚梦琪抱着小妹子安抚说：“不哭不哭没事了，你告诉我你家住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可小妹子还是哭个不停，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二赖子走到背篓前捡起背篓，将一把手锄和一把镰刀放进背篓，又将撒出背篓的中草药放回背篓，就回到姚梦琪身边，和颜悦色地说：“小妹妹你别哭了，小鬼子说不定马上就会来，你快告诉我们你家在哪里，我们好送你回去。”

　　又过了一会，小妹子才一边哭泣一边说着什么。

　　二赖子和姚梦琪竟不太懂她说的话，因为她说的话不是湖北话，湖北乡下人说的话二赖子和姚梦琪也要费点劲才弄得懂，但比起小妹子的话却要好懂得多。

　　二赖子怀疑这里不是湖北地界。

　　小妹子见二赖子和姚梦琪不懂她的话，急得直往山上指，二赖子这才知道，她家住在更高的山顶上。

　　二赖子对姚梦琪说：“走吧，你扶她一下。”

　　姚梦琪扶着小妹子走在前面，二赖子拿着背篓走在后面。

　　这里的路好走得多，走不多远就是下坡，小妹子带着他们下到了坡底又爬上一道山岗。

　　接连翻越好几道山岗，在翻过又一道山岗时，远远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急急朝着他们跑来。

　　到了面前，那女的一把抱住小妹子，小妹子“哇”地一声哭起来。

　　女人搂住小妹子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见没有伤痕，这才吁了一口气，说道：“听到枪声，生怕你出危险，可吓死我了！”

　　男人疑惑地看着二赖子和姚梦琪，见是两个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大孩子，口里“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土话，小妹子指着二赖子和姚梦琪一边哭一边也“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土话。那个男人一下跪倒在二赖子和姚梦琪面前连连磕头，慌得二赖子一下把他拉了起来，说道：“大哥不要这样，当不住的。”

　　男人土话夹官话，连说：“你们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当得住的。”

　　二赖子说：“杀小鬼子是我们的应分之责，此事你不要再说了。”

　　男人见二赖子虽然年轻，却很豪气，更有侠骨，就说：“请两位恩人去我家喝杯水坐一坐。”

　　二赖子惦记侦察的事，但看到小妹子眼中殷切的目光，就说：“好吧。”

　　跟着中年男女翻过两道山坡，这才远远看见山顶上树林的掩映下有一座木屋露了出来。

　　五人走上山坡，来到木屋门前，女人推开门，将二赖子和姚梦琪让了进去。

　　女人献上茶，热气氤氲中一股清香扑鼻，是他们自家采摘的鲜嫩野茶蒸制的。

　　女人连说失陪，就去忙去了，男人陪着二赖子、姚梦琪说话，那个小妹子就依偎在姚梦琪身边。

　　二赖子问道：“大哥，我知道这里是望江县，这望江县是不是还是湖北？”

　　男人说：“不是，是安徽。”

　　二赖子这才恍然大悟，他很感慨中国语言的丰富，仅仅只隔着几百里，语言差别就这么大，就如自己家乡汨罗与新市、长乐、平江一样，只隔着几里几十里，语言差别也很大，平江人说话还不太好懂。

　　二赖子问道：“大哥，你知不知道这里落下了一架飞机？”

　　男人说：“知道，当时我在屋里切药，只听得‘轰隆’一声，我跑出来一看，就见莲花岭那里一股浓烟冲天而起，我还特地去看了，落飞机的地方还烧掉了许多树木。”

　　二赖子问：“离这里远吗？”

　　男人说：“不远，大约四十里地。”

　　“那你知不知道飞机上还有不有人活着？”

　　男人说：“我们在这大山里种几块薄地，采些中草药谋生，平常不是去送中草药就不大出门，因此不知道有不有活的，不过，如果去莲花村打听，应该打听得出来。”

　　二赖子一听，就坐不住了，立刻就要走，慌得采药人一把拉住说道：“恩人一定得吃了饭再走。”

　　二赖子说道：“不瞒大哥说，我们是特地来找飞机上的人的，此事耽误不得，我们不熟悉此地，难免费时间，因此须得早点去。”

　　采药人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既然你们不熟悉地形，吃过了饭我带你们去，肯定耽误不了。”

　　二赖子说：“不会耽误大哥吧？”

　　采药人说：“不会，正好我也要送中草药下山。”

　　二赖子高兴地说：“那就好，那我们就打搅了。”

　　女人很能干，就在他们说话当口，女人已经弄好了饭菜。女人杀了一只鸡，还有野兔、野鸡之类的野味，小菜是自家种的菜蔬。

　　五人围坐，女人和小妹子不停给二赖子和姚梦琪夹菜，男人则一个劲敬酒，二赖子本不想喝酒的，怕耽误事，但看他们一家的殷殷情意，不好却了他们的好意，只得奉陪。

　　酒也是自家酿制的，很烈，二赖子和姚梦琪怕误事，就使了逼酒法。

　　吃过了饭，二赖子不肯多坐，告别了女人和恋恋不舍的小妹子，在采药人的带领下，往莲花岭而去。

　　因为采药人对这一带很熟悉，加之采药人也是走惯山路的人，他们脚程很快，天还没黑就赶到了莲花岭。

　　采药人带着二赖子和姚梦琪来到那飞机坠落的地点，二赖子只大致看了一下飞机残骸，又在四周察看了一番，没有发现有价值的东西，就对男人说：“我们去莲花村吧。”

　　采药人说：“我带你们去我老表家，应该能打听到点消息。”

　　下了山就是莲花村，刚到村口，二赖子一拉采药人，悄声道：“慢，有小鬼子。”

　　采药人四处望了望，疑惑地说：“哪有小鬼子？”

　　二赖子指了几处地方，说道：“都是暗哨。”

　　采药人说：“随我来。”

　　七弯八拐，他们偷偷摸到了采药人的老表家，天就完全黑了。

　　采药人的表兄听采药人说是来救飞行员的国军，很热情，晚饭也是好酒好菜招待二赖子和姚梦琪。

　　二赖子问及飞行员的事，老表说：“这是你们问，要是旁人，我是不会说的。”

　　二赖子道：“这是为何？”

　　表兄压低声音说：“因为来了许多小鬼子也在探查飞行员的下落，我们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这伙小鬼子很凶恶，今天来了两个生人打探飞行员，被小鬼子抓起来打得要死。小鬼子召集我们说：‘如果知情不报就杀全家’，还声言说‘明天不交出飞行员就要杀人’，我们现在不知如何办才好。这帮小鬼子赖着不走，在每家每户搜查，，搞得村里鸡飞狗跳的。”

　　二赖子道：“如此说来，你是知道飞行员的下落？”

　　表兄说：“我们村里人都知道莲花岭上摔下来一架飞机，许多人都去看了，小鬼子没来之前，我的一个远房哥哥在山上打猎救了一个外国人，救起那个外国人时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大约是他从飞机上跳下来的时候被挂在树梢上，那树很高，有二十几丈高，可能他是从树上摔下来的，手和脚都断了，还浑身是伤，好在我那个堂哥的父亲是个草药郎中，否则，那个外国人就没命了。”

　　二赖子问：“你们是如何知道他是飞行员的？”

　　表兄说：“我们不知道，这不是你说的吗？再说我堂哥是在飞机落下来的地方救下的。”

　　二赖子说：“那飞行员就在你堂哥家？”

　　表兄说：“是的。”

　　二赖子放下筷子跳起来道：“那你带我们去看看。”

　　老表说：“不急，吃了饭再去不迟。”

　　二赖子三两口扒完饭站在一边，表兄笑道：“你也忒急了。”

　　表兄带着二赖子三人去了他堂哥家，说明来意，堂哥带着大家下到一个地窖里。

　　地窖的两旁堆满了杂物，还有粮食酸菜一类的东西，地窖里弥漫着一股霉味。

　　飞行员躺在顶头一块门板上，门板被两条板凳搁了起来。

　　二赖子发现，这个飞行员长着一双蓝色眼睛，白色皮肤，特别高挺的鼻子，而眼眶相对于中国人来说比较凹陷，体格却相当强壮高大，下巴下还蓄有一圈胡子。

　　见了二赖子和姚梦琪，飞行员的眼睛里露出疑惑的目光。

　　二赖子一边打手势一边对飞行员说：“我们是国军，特地来救你的，你放心好了。”

　　飞行员“叽哩哇啦”说了一通话，二赖子一句也听不懂，心想，语言不通这该如何办。

　　表兄笑道：“他听不懂，我给你们找个翻译来。”

　　二赖子说：“哪有翻译？”

　　老表说：“我们村有个人在哈尔滨教中学，现在回来了，他说过他曾跟老毛子打过交道，我们救下飞行员的时候也不懂飞行员的话，后来就是找他翻译的。”

　　二赖子说：“那就好。”

　　一会表兄就带着一个高大清癯的男人来了。那人三十多岁，穿一袭长衫，梳着大背头，脚上还穿一双皮鞋。

　　表兄指着二赖子与姚梦琪说：“这两位是特地来救飞行员的国军，因为相互听不懂话，特地请你来翻译。”

　　老师说：“我们学校就有苏联人，打交道多了，就懂一些他们的话，交流应该没问题。”

　　二赖子说：“那就麻烦你了。”

　　有老师充当翻译，二赖子终于搞清了，这个飞行员叫列夫·赫尔扎诺夫斯基·朗道，是苏联援华志愿军飞行大队的飞行员，他驾驶的是苏制E-16战机，在击落两架小鬼子的战机后也被小鬼子的战机击中了，大腿也中了子弹，跳伞时被挂在树上，他割断了绳子准备爬下树时，因大腿受伤一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受了更重的伤。

　　二赖子就让老师告诉飞行员他是奉命特地来救他的国军，叫他安心，他们一定会将他救出去。

　　飞行员望着二赖子和姚梦琪，疑惑地摇摇头，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

　　老师说：“他说你们就两个人，怎么救他。”

　　堂哥也疑惑地说：“外面可是有几十号小鬼子呢！就凭你们两人？很难。”

　　二赖子说：“我们来了二十人，一般小鬼子还奈何我们不了，只是你们收救飞行员的事肯定会被小鬼子获知，小鬼子都是畜生不如的东西，一旦被他们知道了，肯定会对你们下毒手，我现在考虑的是如何让你们村脱离干系。”

　　表兄和堂哥一家都很感激二赖子，因为二赖子想得很周到，不但要救飞行员，还要救他们一村人。

　　要救走飞行员，还得让小鬼子不迁怒于莲花村人，就得有一个万全之策。

　　二赖子坐在一旁不做声，开动脑筋在想办法。

　　二赖子觉得，只有让小鬼子得到飞行员，然后在远离莲花村的地方下手救飞行员，莲花村才能脱离干系，否则，如果就这样带走飞行员，小鬼子对莲花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二赖子这种想法忒大胆，因为飞行员一旦落入小鬼子之手，危险性未知，搞得不好，飞行员会出危险。

　　但二赖子也分析了，小鬼子之所以下这么大的本钱搜寻飞行员，一定也有意图，他们会将飞行员带到他们的指挥机构，然后才会想法撬开飞行员的嘴，以获取他们需要的重要情报。

　　因此，飞行员在送去小鬼子指挥机构之前应该是安全的。

　　二赖子就对一众人说：“小鬼子说你们明天不交出飞行员就要开杀戒，小鬼子都是一帮十分凶残的畜类，其实说他们是畜类还侮辱了畜生，他们是畜生不如的东西，他们肯定是从哪里获得了情报，知道是你们收救了飞行员，这才赖着没走，就算你们不说，也会被他们搜出来，既然这样，你们干脆将飞行员交出去，这样，小鬼子也许不会找你们的麻烦。”

　　表兄说：“这怎么行，那我们成什么人了，我们这不都成了汉奸吗？”

　　二赖子说：“你们不要迂腐，我们不是将飞行员交给小鬼子不管他的死活，而是等小鬼子带着飞行员走远了再从小鬼子手里将他救下来，这样，才能保你们一村人的平安。”

　　堂哥也说：“终是不妥，我们那样做了，于我们品行有亏，我们不能那样做，你们直接把飞行员带走吧，其他的事你们就不要管了。”

　　二赖子不耐烦地骂道：“你真是蠢得可以，你们那样做不但会搭上你们一家的性命，而且搞得不好会连累全村人！”

　　堂哥毫不相让：“你不必说了，我们就是死也不会那么做的。”

　　堂哥的父亲也说：“小兄弟，你这是要陷我们于不义啊！”

　　二赖子不做声了，顿时肃然起敬。其实他这办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面对把名节看得如此之重的堂哥一家和莲花村人，这个办法行不通，但要他直接将飞行员带走让莲花村的人陷入危险中，他也做不到。

　　必须另想办法。

　　但他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现在只能将羊角卫国队带来莲花村，再相机行事。

　　二赖子就对姚梦琪说：“小妹你留在这里，我去把我们的人带过来，再想办法。”

　　姚梦琪这次没有多说，只说：“哥你小心点。”

　　二赖子说：“我知道。”

　　二赖子马上从莲花村溜出来，径往羊角卫国队的宿营地飞奔而去。

　　因为原路已经被二赖子清除了茅草荆棘，因此没费多少时间二赖子就回到了宿营地。

　　二赖子喊了一声：“集合！”

　　大家就马上爬起来站成了整齐的两排。

　　二赖子对大家说：“我们现在去莲花村，飞行员就在那里，只是那里现在已经有了小鬼子，我曾劝莲花村人将飞行员交给小鬼子，然后再由我们从小鬼子手里救下来，这样莲花村人就不会受牵连，可他们不肯，认为这是汉奸行为。现在我们不但要救出飞行员，还得不让莲花村受损失，这个任务很艰巨，只能相机行事。”

　　廖伟东说：“赖子你那个办法最好，莲花村人太蠢了，图那个虚名干什么！”

　　二赖子一挥手：“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出发！”

　　莫若雨笑道：“东北你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廖伟东瞪了她一眼：“关你什么事！”

　　因为二赖子已经开出了一条路，又是急行军，他们很快就到了莲花村的后山上。

　　二赖子叫大家都潜伏在山上，自己溜进村将姚梦琪和采药人带了出来。

　　二赖子对采药人说：“多谢你，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你赶紧回去，免得家人着急。”

　　采药人说：“我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呢？”

　　二赖子说：“你留在这里帮不上忙，因为你不懂打仗，说不定还要我们保护你。”

　　采药人一听是这个理，就说：“那我走了，你们多多保重。”

　　采药人走后，二赖子让大家都隐蔽着休息，自己却在想着如何救出飞行员，不让莲花村人受损失。

　　渐渐地心里就有了底，他决定让小鬼子先搜出飞行员，然后等小鬼子离开莲花村走远了再将飞行员救下来，如果小鬼子不对莲花村人下手便罢，一旦在莲花村杀人，二赖子也只得在莲花村就将小鬼子全部消灭，救出飞行员。

　　他知道，既然小鬼子赖在莲花村不走，就一定是从哪获得信息，知道飞行员就藏在莲花村，如果莲花村不交人，小鬼子肯定会下毒手。

　　小鬼子屠村杀人的事还干少了？

　　折腾来折腾去，天就亮了。

　　叫大家吃了点干粮，二赖子对大家说：“这次行动的目的是等小鬼子搜出了飞行员带着离开了莲花村时再救下飞行员，但很可能小鬼子不会让我们如愿，说不定搜出了飞行员就会杀人，因此，一旦小鬼子动手我们决不能让他们肆虐。现在大家每三个或两个一组分散进村隐蔽起来，两组之间距离不要太远，便于相互照应，轻重机枪都不带，只带短武器，如果小鬼子召集村人，东北、关西佬、锤子、雷子、文伢子你们几人想法混入村人里面，小鬼子不杀人我们也不动手，一旦小鬼子想杀人就不要客气，我会马上发信号，关西佬负责控制小鬼子的军官，麻子打掉小鬼子机枪手，东北抢小鬼子机枪，其余的招呼剩下的小鬼子，在外围的队员只留三个接应，其余的也马上冲进来对付小鬼子。现在行动！”

　　大家答应一声就自动组合成小组，二赖子对莫若雨和龙雅静说：“你们跟着我和小妹。”

　　二赖子带着姚梦琪、莫若雨、龙雅静三人摸到堂哥家，堂哥带他们下到地窖里。

　　堂哥的老婆在喂飞行员吃饭，堂哥说：“飞行员不会用筷子，再说他伤势很重，只能喂他。”

　　喂完飞行员吃饭，堂哥的父亲检查了一下飞行员的伤势，说：“骨折的地方虽然接好了，但这伤没有三五个月不会好。”

　　二赖子也检查了一下，说：“要是没有小鬼子干扰，不需要三五个月，最多一个月就能走路。”

　　草药郎中说：“这怎么可能！”

　　二赖子笑道：“你的药当然不行，可我的药能行。”

　　话未毕，手里就出现两个瓶子，将飞行员包扎的伤处重新解开，打开一个瓶子，抹净了原来的伤药，再涂上药膏，重新包好，打开另一个瓶子倒了两粒药丸喂他吃了，这才说：“外伤要不了两天就会好，只是断骨处不是一两天的事。”

　　草药郎中说：“你的药真有那么好？”

　　二赖子笑道：“我有必要骗您老人家吗？”

　　草药郎中眼中露出渴望的眼神，说道：“你能不能把方子教给我？我可以给你钱。”

　　二赖子笑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师门相传，恕我不能外传，但我可以给你一些。”

　　说着，就将那两个瓶子给了草药郎中。

　　草药郎中感谢不尽地说：“谢谢，谢谢！”

　　二赖子说：“这里气味不好，都上去吧，莫姐姐龙姐姐你们两人暂时留在地窖里，负责保护飞行员，一旦小鬼子搜到了你们，只要小鬼子不动手，你们就跟着到地面上来，你们要装着害怕的样子迷惑小鬼子，到了地面上，一旦打起来，你们和小妹专门负责保护飞行员。”

　　莫若雨龙雅静说：“好。”

　　二赖子就率先从地窖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