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下的轰鸣像重锤擂在天灵盖，傅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趴在结冰的地面上，能清晰感觉到能量牢笼的光网正透过防护服灼烧皮肤——那是核心启动的能量在撕扯符文的连接，之前艾丽说过这是“困兽“的关键，但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像块被架在火上的冻肉，冷热交替的剧痛从脚底窜到后颈。

　　“马阳！“他撑起身子，看到伙伴正半靠着牢笼内壁，左手压着肋下渗血的绷带。

　　方才巨兽尾刺撞击时，马阳被甩到了角落，那块冰棱茬子扎进皮肉的声音，傅明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喉头发紧。

　　马阳没应声，目光却死死锁在头顶交织的幽蓝符文上。

　　他右手指节抵着下巴，睫毛上的霜花随着呼吸轻颤——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傅明太熟悉了。

　　两个月前在南极冰盖下的遗迹里，马阳就是用这种眼神破译了刻在青铜鼎上的星图，才让他们避开了机关陷阱。

　　“这些符文的排列...“马阳突然开口，声音因为疼痛有些发颤，“和我们在祭祀殿穹顶看到的星轨图，周期一样。“

　　傅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些流动的光带确实在按照某种规律重组，原本杂乱的符文突然分成了三组，每组七枚，旋转的频率竟和他记忆里那幅被冰尘覆盖的壁画完全吻合——那是他们在第三层遗迹找到的，画着十二位祭祀围绕巨鼎，头顶星斗连成的正是这样的三角阵列。

　　“是星象周期。“艾丽突然出声。

　　她倚在牢笼另一侧，苍白的指尖抵着额头，发梢结着细碎的冰晶。

　　自进入牢笼后，她身上那种神秘的“光韵“就淡了许多，像被抽走了魂魄的瓷器，“每七次星轨重合，符文会形成一个...缺口。“

　　傅明瞳孔微缩。

　　他记得三天前艾丽为了关闭冰层下的声波陷阱，强行燃烧了某种“能量源“，当时她脖颈处浮现的暗纹至今未消。

　　此刻她眼尾泛红，显然在强撑，“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牢笼...是我们建的。“艾丽的声音轻得像冰屑，“用来困它的。“

　　冰层下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巨兽的尾刺再次撞在牢笼上。

　　光网剧烈震颤，傅明被震得撞向马阳，两人同时闷哼。

　　透过裂痕斑驳的冰层，他看见巨兽庞大的身影正缓缓抬起前爪——那爪子有半间屋子大，爪尖滴着幽绿的黏液，在冰面腐蚀出滋滋作响的窟窿。

　　“它在试弱点！“马阳突然抓住傅明的手腕，指尖烫得惊人，“刚才那下撞击点，正好是符文第三组的位置！“他扯过腰间的便携式分析仪，屏幕上跳动的光谱突然凝住，“看这个！

　　当符文转到第七次重叠时，能量流动会出现0.3秒的衰减！“

　　傅明凑过去，光谱图上果然有一道极细的凹陷，像刀刃划开的裂缝。

　　他想起在机械城时，他们曾用反向频率波干扰过那些金属造物的控制系统，当时马阳说过，再精密的能量循环都有“呼吸间隙“。

　　“如果在衰减期释放反向波...“傅明的声音突然被冰层碎裂声打断。

　　巨兽的前爪已经落下，冰面炸开无数碎块，牢笼的光网出现蛛网般的裂痕，艾丽所在的角落突然爆出刺目的白光——是她用最后一点能量加固了那片区域。

　　“没时间了！“艾丽咳出一口血，染红了胸前的冰晶，“核心启动还剩三次震动，之后这牢笼会变成...锁魂棺。“

　　马阳的手指在分析仪上翻飞，额角的汗滴落在结冰的屏幕上，“反向波需要匹配符文的基础频率，但我的设备在之前的雪崩里损坏了30%的元件——“

　　“用我的定位器！“傅明扯下手腕上的银色装置，那是他在北极科考站用备用零件改装的，“里面有磁暴发生器，能覆盖0.5米内的频率干扰！“

　　马阳的眼睛亮了。

　　他迅速拆解定位器，将核心元件接入分析仪，指尖因为寒冷而发抖，“频率校准...-7.3赫兹...反向脉冲准备...“

　　冰层下的震动突然变了节奏。

　　一下，两下，第三下——傅明数到第七下时，牢笼顶部的符文突然顿了顿，就像卡带的老电影。

　　“现在！“马阳按下确认键。

　　一道暗紫色的波痕从分析仪中迸发，精准撞向符文重叠的缺口。

　　光网剧烈扭曲，原本稳定的幽蓝光带突然炸成碎片，傅明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底抽离，像是被扯断了线的木偶。

　　他踉跄着扑向艾丽，在牢笼彻底崩解的瞬间拽住她的手臂，而马阳则抱着分析仪滚向另一侧。

　　“轰——“

　　冰屑像子弹般飞溅，三人重重摔在新裂开的冰缝旁。

　　傅明的脸颊被冰碴划开一道血口，却顾不上疼——他抬头看向巨兽，那庞然大物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眼窝里的黑雾疯狂翻涌，那张祭祀的脸此刻变得扭曲狰狞，仿佛在尖叫。

　　“走！“艾丽扯了扯他的衣袖。

　　她的右手按在胸口，那里有团微弱的金光正在消散，“核心在更深处，它怕的就是这个。“

　　马阳捂着肋下站起身，分析仪还攥在手里，“往冰缝那边，我检测到地热能异常，应该是核心的位置。“

　　三人跌跌撞撞地冲进冰缝。

　　冰层下的光线越来越亮，原本漆黑的岩壁上开始浮现金色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血管。

　　傅明能感觉到脚下的震动越来越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活物的心脏上。

　　当他们转过最后一道冰壁时，温度突然攀升。

　　傅明的睫毛上的霜花瞬间融化，顺着脸颊滑落。

　　他眯起眼，看见前方的冰墙正在溶解，露出后面的空间——那是一个巨大的空洞，而在空洞中央，有团比太阳更耀眼的光团正在旋转。

　　但最让他心跳停滞的，是光团周围悬浮的无数光点。

　　那些光点连成复杂的线条，交织成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图形——像是星图，又像是某种生物的神经脉络，更像是...

　　“能量矩阵。“艾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颤抖，“真正的核心，在它里面。“

　　冰层下传来巨兽的咆哮，比之前更近了。

　　傅明握紧手中的冰镐，转头看向伙伴。

　　马阳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却还在调整分析仪；艾丽的金光几乎消散殆尽，可她的眼睛里，又有了那种他熟悉的、看透一切的光芒。

　　光团的亮度还在增强，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傅明深吸一口气，迈出了走向光团的第一步。

　　他不知道矩阵里藏着什么，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真相还是更深的陷阱，但有一点他很清楚——

　　这一次，他们不会再被关在笼子里了。

　　傅明的靴底刚触到空洞边缘的冰岩，便觉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那团旋转的光团不知何时放缓了转速，原本柔和的光晕里渗出细密的暗纹，像巨兽瞳孔收缩时的虹膜。

　　艾丽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防护服布料：“别碰那些光点——它们在重组防御阵型。“

　　马阳的分析仪发出刺耳的蜂鸣，屏幕上的光谱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成螺旋状。“能量密度激增！“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肋下的血渍在冰面上洇出暗红的星芒，“比刚才牢笼的符文强了十七倍，这根本不是被动防御......“

　　话音未落，光团中心突然爆出刺目银芒。

　　那些悬浮的光点如被磁铁吸引般疯狂汇聚，原本交织的神经脉络状图形瞬间坍缩成一个尖锐的三角，尖端正对着三人所在的位置。

　　艾丽的瞳孔骤缩，她终于想起族卷里记载的“星陨之阵“——当外来者触及核心三十米范围内，矩阵会启动最古老的清剿程序。

　　“退！“她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可已经太晚了。

　　光团深处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一道半透明的能量脉冲如实质的浪潮席卷而来。

　　傅明只觉胸口被重锤击中，喉间腥甜翻涌，整个人像片被飓风卷起的枯叶，在半空中划出抛物线。

　　他下意识去抓最近的艾丽，却只碰到她飘飞的发梢——那抹曾让他安心的金光，此刻彻底湮灭在脉冲里。

　　马阳的分析仪在冲击中炸成碎片，金属残片擦着他的耳际飞过，在冰壁上熔出焦黑的痕迹。

　　他死死攥住腰间的安全绳，试图固定身体，却被脉冲余波扯得撞上冰棱，肋下的伤口裂开更大的口子，温热的血混着冰碴灌进防护服。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恍惚间看见傅明被抛向左侧冰壁，艾丽则像断线木偶般撞向光团相反的方向。

　　最可怕的是那道脉冲里蕴含的“意识冲击“。

　　傅明在翻滚中听见无数重叠的声音，有古老的吟唱，有金属摩擦的尖啸，还有某种他从未听过的低频震动——像是某个沉睡的存在被惊醒时的哈欠。

　　他的太阳穴突突作痛，防护面罩上凝结的白雾被高温蒸干，露出冰壁上突然浮现的红色纹路——和三天前在祭祀殿穹顶见到的血祭图腾一模一样。

　　“抓住我！“马阳的嘶吼穿透耳鸣。

　　他不知何时解开了腰间的登山索，在失重的空中甩出绳钩，精准勾住傅明防护服的肩带。

　　两人的身体重重撞在一起，惯性让马阳的伤口再次崩裂，但他咬着牙收紧绳索，另一只手抓住冰壁凸起的岩角。

　　可艾丽那边却没有动静。

　　傅明在混乱中瞥见她坠向光团下方的阴影区，那里的冰层泛着诡异的幽蓝，像是某种液体的表面。

　　他挣扎着要去够她，却被马阳拽得撞回冰壁，额头磕出一道血痕。

　　“别管我......“艾丽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混着某种空洞的回响。

　　她的右手按在胸口，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枚金色鳞片，和光团中心的暗纹一模一样，“这是...我该偿还的代价......“

　　脉冲的余波仍在扩散，冰壁上的金色纹路开始剥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岩石——那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冰缝，而是被某种巨力撕裂的金属断层。

　　傅明的视野逐渐模糊，他看见光团重新开始旋转，那些被冲散的光点正以更快的速度重组，而在光团最深处，有个轮廓正在凝聚——像是人的形状，又像是他们之前见过的巨兽的影子。

　　冰层下的咆哮更近了，震得冰砾簌簌落下。

　　马阳的绳索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傅明感觉自己的肩带在断裂边缘。

　　他最后看了眼艾丽坠落的方向，那里的幽蓝冰层正泛起涟漪，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下一秒，三人的身体再次被抛向空中。

　　傅明在翻滚中看见马阳染血的脸，看见艾丽闭合的双眼，看见光团中心那个逐渐清晰的轮廓——然后，黑暗如潮水般漫过他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