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很普遍的美式房屋，在孙智小时候看的动画里面，很多房屋的结构都是这样，左边是一个附庸，右边是一个更大的附庸，中间最大的才是房屋的主体，就像是一个主人和两个随从。每当他距离那屋子一条马路时，他就能想象一只肥猫从那门里出来，它会打开椅子在门口晒太阳，或是从里面出来一群黄色的尖头发人出来各奔东西，要不就是其他的动画角色。

　　屏幕上迎接他的是一位西装革履的老人，看上去保养的很好，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温文尔雅，有那么一瞬间，孙智有一点觉得他不太像一个天文学家，或者是不太像一个普通的天文学家，这与他印象中目光憔悴、头戴眼镜、骨瘦如柴的标准模板般的形象很不一样，取而代之的是壮实的身体、炯炯有神的老眼，是一位谈吐得体的高个子老人，他敢肯定，在20年前这位老人绝对是一位壮汉。

　　“纳尔逊先生，我是一名天文爱好者，有一些问题来找您的，之前和您说过的。”

　　“知道，恕我在户外视频太冒昧了不好意思。”

　　视频中老人边进去边谈，走路时还保持着那慈祥的样子，“我已经退休了，孩子也长大了，妻子最近去孩子那住了，但我不太想去，你知道的，你们那叫……守旧，如果我走了，屋子里的这些东西也要走了。”

　　视频里纳尔逊缓缓在屋子里走动，第一次来的孙智觉得这里像是一座刷满白色油漆的四维房屋，走了许久也没搞清房子的大体三维结构，他就只能盯着墙看，墙壁时不时能看见一些油画，从中孙智就看到了一幅仿制的《星空》，还有一副《最后的晚餐》，大部分都是名画，没挂画的地方也不会空着，不是显示屏就是类似门铃的呼叫器。

　　在天花板上，长方形走廊的棱角都有嵌入的金丝，时刻有几台他不明白用途的机器挂在上面，孙智猜测那是安保装置，不过比他见过的先进的多。这种感觉很奇怪，他从没见过能把科幻、古典、魔幻和现实主义融合的如此恰好的主题风格，感觉像让一台AI表演把一堆象棋随机撒在棋盘上，但棋盘上的棋子都恰好落对了位置，然后又有人套上一顶魔术帽，棋盘就变成了一沓钱。

　　房屋内的通道边是一列深颜色橡木做的木门，关上的门在白墙壁的衬托下显得深邃神秘。孙智所在的中央通道的两边通道都是对称的，每个左右通道的末端是一扇门，门前又是一条与孙智所在通道平行的通道，整个房子内部就这样复制整齐排列，明明从外面看这栋房子并没有多大，但是这样设计的结构却又让白墙空屋多挤了点空间，好像里面是一处高维空间。当纳尔逊带领孙智走到一扇靠右边的门后，一个更大更白色的房间的反光从那扇门里面溢出。

　　“看到这个房间了吗，这是我最喜欢的房间，进去看看，这个房间的瓷砖都是反电磁波的，房间里也没有家具，只有最简洁的白色，就像是身处一个只有白色和地板的世界，喜欢这里吗？”

　　“要我说真话吗？”

　　“我可太久没听到真话了，说吧。”

　　“恕我直言先生……这种房间对人的心理健康危害十分大，如果长时间呆在里面，对精神危害非常大。”

　　“额……那你喜欢吗？”

　　“抱歉先生，我确实没有那么喜欢。”

　　“好吧，退休后就经常闲着，我时常闲来无事就会进来思考冥想，既然你不喜欢我就换一个房间吧。”

　　孙智隐隐感觉到，这位纳尔逊先生不像是一名普通的NASA职员，从房屋和奖项来看，他绝对不可能是一名普通职员，至少很可能是NASA中的某位官员。

　　纳尔逊领着孙智到了一间普通的会客室，里面东西不多，墙壁也是白色，看上去也很简洁，只有最基本的桌子、椅子和书柜，但和刚才的房间比起来要温馨太多，能让孙智感受到现实的温度。

　　“就在这里谈吧，你在那边应该看的舒服一些。”

　　“纳尔逊先生，您之前是在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工作吧？”

　　“是的。”

　　“那方便透露一下您在里面担任什么样的职位吗？”

　　“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前局长。”

　　又是寂静，又是沉默，不仅是孙智自己，估计连周佺教授自己也没料到自己的交友软件有多神奇。

　　“您是局长？！”

　　“是前局长，我已经快80了，我上任时，我们部门里面人的平均年龄就已经达到52了，那既不算年轻也还不算衰老。”

　　“那我想找您询问一颗行星的信息可以吗？”

　　“行星的信息都存储在NASA总部的中央数据库里，你应该找在任的那位，不过你可以和我说说是哪颗行星，我也许记得。”

　　“我想找开普勒---310f，您知道吗？”

　　“嗯……”，纳尔逊看了看旁边，又从抽屉里拿出文件和眼镜，“知道，你了解那颗行星做什么？”

　　“我想知道这颗行星是否真的存在，或者说他现在是否存在？我在官网看到的资料是真的吗？”

　　犹豫了一下，纳尔逊说：“我可以明确告诉你……”

　　孙智屏住了呼吸，纳尔逊把记录的东西拿了出来，孙智静静听着属于他的答案。

　　“那颗行星确实不在了，至少现在不在了。”

　　“它以前存在吗？”

　　“抱歉，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我时间有限，过一会儿FBI的人就要来做客了，我得让我秘书与你对接，这些事情你可以去找我以前的下属，他叫威利，他是负责分析天体物质构成的。”

　　到这里，纳尔逊视频就中断了，孙智从头到尾只得到了一个答案，比他去一次上海带回来的纪念品还少。

　　又是加载画面，又是屋子的背景，但与纳尔逊屋内复杂狭小的走廊不同，威利家要比那里要真正宽敞的多，坐在客厅的位置能直接看到厨房，坐在房间里面能通过门看到厕所，房屋内的其他房间都是以巨大的客厅为主体。宽敞屋子内的两边贴上了一排排桌子，桌子上面摆放了一些孙智也看不懂的东西，有的是一些数字和公式眼花缭乱的星图，还有的是一些社会学书籍，在最显眼的地方是一个金字塔结构的社会模型。通过屋子里的东西来看，孙智推测威利比较像是一个在研究外星人的疯子科学家。

　　这次屏幕上是一名中年妇女，至少比纳尔逊年轻，看上去即将迈入老年的昏沉，本应还带有最后一点意气风发，但她脸上没有，目光也没有，更准确的说她几乎没有目光，不是低沉着头就是在屋子里左看右看。

　　“您是威利先生的夫人吗？”

　　“是的。”屏幕上的妇女回答，威利夫人将挨着玉手环的茶盘放在桌子上。

　　“我能向您了解一下威利这个人吗？”

　　“你认识他？”

　　“我是经过纳尔逊先生介绍来的，我是一名天文爱好者，需要向他请教一些问题。”

　　“哦，抱歉，最近几年来的警察太多了，他们每周会来我们这里做客，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每次他们都只找威利面谈……哦……天呐……”

　　“怎么了？”

　　“我怎么能忘了呜呜……他去世了……”

　　警察会来孙智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纳尔逊也有同样的遭遇，他们都被FBI监听了。但FBI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孙智能在过去的新闻上找到100个可靠的理由，但真正有意义的理由只会有一个，帝国主义的不良背景谁都知道。至于他的去世，可能是他有了什么值得让自己死的东西。

　　“你们的生活有被干扰吗？”

　　“刚开始很烦，但后面就适应了。”

　　“他们刚来的时候你们怎么适应的？”

　　“一开始他们监听我们，时常来造访我们，一有可疑的举动就来我们这里问几个问题就走了，比如上次我就是弯腰捡掉在地上的笔，他们第二天就造访我们，然后调查了我捡笔的地方，我怀疑他们甚至在我们这里安装了隐形摄像头。”威利夫人说话时拍了拍裤子底下的沙发。

　　“那我们现在……”

　　“没事，他们还没有暴力执法，我们这样通话没关系的。”

　　“一定很难受吧？”

　　“以前我们也不知道监听的日子是什么样的，现在我觉得，他们就像是要看透我们的想法一样。”

　　“有点像小说主角温斯顿的遭遇，被时时刻刻盯着确实不好受。”孙智在心中默默念道。从FBI更严谨的行为来看，威利可能露馅的比纳尔逊更多，也可能是他手上掌握了什么比纳尔逊更重要的东西。

　　“他一直都没什么可疑的行为，最近也只是画了一幅画。”

　　“什么画？”

　　“他知道你要来，特地让我拿给你看。”

　　威利夫人走进一间房间，然后从房间里面拿出一张卷起来的纸，将那张卷起来的纸放在孙智面前的桌上平铺展开。

　　先展开的部分画纸是黑色的，其中分布着间隔1厘米的整整齐齐的白线，整幅画的白线就像象棋的棋盘那样整齐分布，也像XLSX里黑色背景的白色表格，白色正方形的格子布满这幅画的每个角落。接着是一群细细的白点，随机分布在白色细线的位置上，仿佛是一个个白色坐标轴上的钉子，那些点很小，很像是宇宙深空处的星星，但画中间的蓝色球体证明不是这样的。孙智第一眼就认为这是地球，因为他能在那个小蓝球上面看到大陆和海洋，在画的右下角还有一个比例：“长度比例1900000000：1”

　　这说明上面的一个格子长度就是19000千米，而地球与白线构成的格子拼出了一个内接圆，刚好就是上面地球的长度。孙智往右边看，在地球的右边不远处是一个较大的白点，面积不到地球的十分之一，从位置看比较像是月球，在离地球50000千米左右的距离公转运动，而从画的整体来看，再结合分布在画上的白点与右上角的一系列公式，他觉得这是一幅严谨的地月系统模拟图，但孙智已经发现这幅画不对劲，整幅画到处都是不对劲的地方，就和上面的白点一样多。

　　首先地月之间的距离至少有384000千米，不是连飞机都嫌短的50000千米，而且地球的体积至少是月球的49倍，而不是区区10倍，光从数值上来看，这幅画的内容就漏洞百出，不光是各天体的数值不对，更不对的是这个白点的运动轨迹，按照上面标识的运动轨迹函数，这个比月球体积大五倍的白点只会直接撞上地球。

　　“这样类似的画，还有别的吗？”

　　“有一幅画，但没有上面这么多数字，就在房间里。

　　影像进入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照片，相框也比门巨大，一般这么大的都是一幅挂在墙上的画，能让人直观感受到画里的美韵，但这种老照片不行，一旦照片大了就很容易失真，只可能是照片主人本来就不想近距离看清。照片上的中心位置被划了一个红圈，红圈周围的白点也是星星，如果站在几米外看，感觉照片的框就像是一个门框，好像一只脚踏过去就到了宇宙的星空中去。上面每一颗星星就代表了一个星系，就代表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每个世界还被标注了名字，通过位置来看，红圈的位置应该在185F星系的右方，在开普勒436F星系的下方，再按照其他星系提供的参考坐标，那里会只有一个星系，一个孙智想要无比熟悉的星系。

　　“开普勒310F……”

　　孙智无意往画的上方撇了一眼，才在画的上方看见有一行黑色记号笔写的字：“与死神交易才能获取真相。”

　　“真相不属于活人……朝闻道啊……额，请问他是怎么去世的？”

　　“跳河自尽……跳的是欧夫戴丝河。”

　　视频关了，但门铃响了，孙智听了去门口一瞧，发现是一名白人女性，带着金发，就站在那里，像一名悼念的寡妇。她个子本应与孙智一样高，但她穿了高跟鞋，高看低让孙智有点喘不过气，服装也比较正式，手上提一个带有识别锁的包。孙智记得政府现在还不招外国人公务员，自己这里没有任何值得公务员来的原因。

　　“孙智先生您好，我是纳尔逊先生的秘书。”

　　“你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我们收到视频邀请的第一天我就出发了，两天时间到这里真是不容易。”

　　“那你进来坐坐？”

　　“不了，我是来带您去一个地方的，您现在方便吗？”

　　“什么地方？”

　　“是纳尔逊先生让我带您去的地方。”

　　“他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

　　秘书停好她的车后，亲自下来为孙智开了门，尽管门是可以自动开的。

　　这里是一处林子旁，周围都是乡镇，林子外只有一栋西式的简易别墅，很多年没有修缮，屋顶的方形瓦脱了好几块，几乎是藤蔓把房子撑了起来。孙智联想到父亲小时候和他说的人气，房子一旦长时间不住人就容易塌，但孙智觉得应该是一些霉菌在作怪，而这里阳光充足所以房子连裂痕都没有，于是他看向了太阳，那是一切超自然消失的源头。

　　孙智被秘书领进屋子的后花园，打开后门里面就有许多石头砌成的石砖墙，石砖墙并不平整，表面纹理粗糙，石砖墙里没有太多花，大部分是野草灌木的荒地，看上去很久没园丁人打理。孙智想起初中历史书上的图片，图片里是描述中世纪庄园的一幅画，画的就是领主的美丽后花园，如果是一个没学太多历史的人光看画，还会以为中世纪是轻松愉快的田园时代，其实只要在相同的时间去城市和大街里面看看就知道，满大街都是黑死病的尸体，路边、屋子、马车与船只，只有看得见的死亡与看不见的死亡，就像那棵树。

　　从一道道石砖墙旁略过，孙智就被领到那颗树下，那也许是一棵深色橡木，看上去有邪恶的深邃与黑暗的灵魂，与之前视频里纳尔逊屋子里的门一样，表面树皮干枯样子的程度也吓人，似乎上面的是一张张的人脸。

　　地面上粗壮的树根抓进地里，让他不寒而栗地想起了深海章鱼的触须。深色的树枝连向天空，仿佛割下来的血管，树叶也干枯掉落，但地上没有叶子，早已只剩没有头发光秃秃的死木，好像一具站立的干尸，看不出一点生机，十分适合做埋在坟墓前的树。树的每处完美符合孙智对墓旁树木的想象，每当孙智目光看向它方向时候，目光总会下意识地避开那棵树，似乎在这棵树下面，埋藏着属于地狱的秘密，一旦挖出来，就会给世界带来弥天的灼烧。

　　秘书用白嫩的抹了指甲油的手轻轻扒开薄薄的一层土，土层的下面是一个与周围土颜色相同的陶瓷方块，秘书又用纤细的胳膊拿起花园里的锤子打碎那个方块，接着黑色碎片崩到孙智脸上，方块的碎片之中残存着一个黑色光滑的物体，那个神秘的黑色物体带着一种现代前卫的美感，看上去不仅光滑如境，也硬如滑钻。

　　孙智以为那个东西应该很坚硬，直到秘书徒手掰开那个物体，孙智才知道这是一节U盘。

　　“你们一直在保护这个东西吗？”

　　“是的，这份资料放在以前保护起来是没人管的，但在去谎言运动爆发后，想要保护这份资料十分的不容易。”

　　“这是纳尔逊的意思吗？”

　　“这庄园就是他买的，拿上它，FBI搜不到这里，这就是你要的答案。”

　　“这是什么？”

　　“这是十年前就埋在这里的，你是纳尔逊先生相信的第三个人，但我们都无法让它暴露在这个世界。”

　　“你们凭什么认为我能做到？”

　　“放心，FBI不会找你，你是本国居民，监听我们的这个部门不负责反间谍工作，这个部门是专门负责科学事务的，是为了防止学术造假成立的三流机构，但他们最近显然发现了什么，也可能刺杀我们。”

　　“如果还是搜查了呢？找上门怎么办？”

　　“那也不要紧，你只好交给他们吧，里面的数据经过多层加密，他们看不出来。”

　　“那我怎么看？”

　　“你也许会看到的，赶紧走吧。”

　　孙智钻进出租车，他最后望了一眼这栋房子。这时正午的阳光洒在房屋后的树林上，深色的树木层层叠叠就像一列列立起来的黑色柱子，阳光洒在草地上，像镜子地板一样反射出黄金一样的世界，给后边黑暗的树林打造了一个没有围墙的监狱，在无声告诉那片黑色的树林：金黄明亮的地方才是地狱。孙智觉得，很可能下次来到这里，那棵树上会开满枝叶，鲜花会长遍草地，那时，黑暗和光明将重归于好，他将有幸成为婚礼上的牧师。

　　………………

　　“那颗行星似乎不在了，可能是某个天文级别的灾难，比如超大型小星星撞击或者微观黑洞什么的，也有可能是望远镜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导致望远镜看不到，但他们似乎都在有意避开，避开外界不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目前可以确定的是，FBI因为这个已经盯上他们了，他们自己也非常想保守住这个秘密。”

　　房间里，孙智对苏星说。

　　“他们看到了什么？是不是他们的天文望远镜出了故障，他们在防止糗事泄露。”苏星问。

　　“不知道，你比我懂计算机，那个你看出什么了？”

　　“我只能从纳尔逊那调到一份被加密的系统，系统被设置了密码，必须要破解密码才能获得权限访问，目前只有我们和纳尔逊知道这个系统，它被存在一个加密网盘档案库中，而这个纳尔逊给我的U盘能找到网盘的地址，但无法知道这个网盘里面系统的内容。”

　　“他没有给你密码吗？”

　　“没有，也不可能给我密码。”

　　“为什么？”

　　“系统密码器里面自带一个人工智能和加密代码，人工智能会把这个代码进行每秒钟256次的解密和加密，加密一次就解密一次，根本摸不着规律，随着时间推移，数字越来越乱，加密速度会减慢，比如明天可能只有128次，后天64次，但按照实际计算至少要到20年后，他才会停止变化密码，然后自动解锁。”

　　“为什么要到20年后才会解密。”

　　“这是顺利的情况，我刚才说了里面是一个人工智能，它会访问大数据，在每一次解密加密中运用一些密码学和计算机行业上最前沿的解码方法，而解密的优先级高于加密，会先让解密运用新的算法，再让加密程序也使用新算法，如果20年后的计算机技术依旧没有足够的进步，它还是无法解密，也就是说这20年间，计算机技术必须不断进步，它才能完成解密。”

　　“能不能制造一个病毒之类的潜入进去？”

　　“可以，我可以让这个AI自己制造一个给自己的病毒，然后让它自己吃掉这个病毒就行。”

　　“能做吗？”

　　“但我得先破解密码，但因为输入密码的优先级高于启动系统，所以我连系统都进不去，进去后我才能命令AI，所以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根本无法引导病毒进入，只能等到20年后它自行破解。”

　　“他们为什么要等到20年那么久？”

　　“不知道，可能里面存放了核导弹发射密码或是CIA特工档案之类的古怪东西，可以确定有50%的可能，它甚至永远也无法解密。”

　　“是因为计算机技术可能不会进步吗？”

　　“我之前在网上听一个王专家说过，计算机技术在20年内可能有一次重大革新，可能到时候都不用算法了，别说算法和程序，也许计算机零部件都会不一样，到那个时候人工智能根本无法兼容新计算机的算法，网盘上的这个系统也许就永远无法解开。”

　　“我想起你对我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

　　“至少……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宇宙的秘密当然会由宇宙记住了。”

　　………………

　　这一天各位头痛，可能是体力劳累与脑力劳累的不匹配，今晚的睡眠任务注定不会简单。辗转反侧的孙智必须尽快睡着，不然今天就白活了，第二天会头昏脑胀，吃什么不行，做什么不行，看什么更不行，除了在黑质的世界里挣扎就不会有意义，就像自己在自己的大脑里用双脚站着，但自己又不可能浮空。

　　“你这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这是母亲在他诞生砸晕自己睡觉想法后说的。

　　“我也不想啊，我得和他对抗！我们不是同一个人，注定水火不容。”，这是孙智在黑质里想的话。

　　只要按下按钮，他就死了。世界从未如此干净过，这样的世界牛顿与伽利略也有一个，牛顿三定律与伽利略相对原理就妊娠自这个世界，但现在这里多了一条分界线绑住了大地，有点像牛顿第一定律所设想像的物体划出的的轨道。两个人则站在分界线两旁，他们都坐在各自一台巨大机器旁边，机器正上方就是他们对峙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按钮，标有核辐射的标志。

　　“你们在干什么呢？”孙智问。

　　“怎么又来一个？”其中一对峙的人说。

　　“先别管他，他没有按钮。”分界线另一旁的人说。

　　“你们好像搞错了，我是来这里看看的，我似乎……是管理员……”

　　说完孙智就飘起来了，浮在了半空中。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两人还是坐在机器旁不动，但这回是有人回答孙智了。

　　“我们是一对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亲兄弟，但这个地方的食物不够分了，就是中间那块地方。”

　　说话的一号弟弟指向了分界线中间，那里是一块台阶，台阶上是一个袋子和一台望远镜，比一台电脑还大。

　　“这么多食物不够？”

　　“那可是我们一年的食物！”一号哥哥说。

　　“那个台阶会生产食物，但半年才一次，里面的食物配给只够我们一个人刚好活下来。”一号弟弟附和。

　　“这旁边的个按钮是做什么的？”

　　“那是增人按钮，按了也一样，这里会多出来一对兄弟、一对这台机器，但增多的食物也只够一半，最终四个人里也只剩两人活。”

　　“你们想自己解决？”

　　“那你说怎么办？两人中杀一人，两亿人中杀一亿人有区别吗？”

　　“那你们面前的按钮是做什么的？”

　　刚开始不论一号哥哥还是一号弟弟都不说话，他们都在等对方先说，但后来弟弟耐不住性子了，先说：

　　“我们下方是一台机器人，按下按钮后会启动博弈模式，运用大量分析，不惜一切代价帮我们生存，但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想想也知道机器人第一步会怎么做，而且这种型号的机器人有携带核导弹，它可不想那么多，会立即朝我们两人发射核导弹，到时候都得死。”

　　“我们什么办法没有，坐在这里什么都干不了，所以我们决定，把食物分了，然后……时候到了我们一起按下按钮……”哥哥痛苦地说。

　　“那我看看……”孙智上前到台阶前，弹出了全息界面，捣鼓了几下，调试几个按钮，结果台阶颜色变了，变成了血红色，上面出现了两袋食物。

　　“天啊！食物来了。”一号哥哥说。

　　“太谢谢你了，这台阶能供给两人的食物了吗？”

　　“可以，只要你们认证一下血缘关系，就可以领取两份食物。”

　　“太谢谢了，正合我们意，那我们也可以按那个按钮了。”一号弟弟指的是增人按钮。

　　按下后，一对身影在远处地面上浮现，背景的天空慢慢扭曲变形变色，最后凝结出两道人形，同时出现的还有两人的机器，刚开始他们在寻找什么，后来才看向了这边。

　　这里渐渐成了聚集地，当人数增加到三百人时机器变大了，任何人只要说一声就可以开始认证并领取食物，不论多远，只要随口一声“我有需求！”就会有全息界面在面前弹出，正中间的需求按钮就是领取食物，旁边其他功能是“未解锁”，那就是他们未来的关卡。人群逐渐热闹，他们聚在一起讨论，盘点了一下他们有的东西。

　　现在孙智才想起来往周围看看，这片一望无际的地方连云也都没有，只有可以任意调整颜色的大地，以及那个台阶和延伸垂直到地平线的分界线，那块台阶座落在分界线中间，就像一尊界碑，硬是把宇宙分成了两部分。

　　他这时才想起来，光源是哪里来的？这里没有灯，地板发光也有限，那么光就只会来自一个方向，他怎么能忘了那个方向？上帝给星球做了一次刨腹产，孙智发现他们头顶是一根仿佛能撑起宇宙的弯曲螺旋光带，中间部分粗壮且拥有麻花似的螺旋，加上末端的纤细就像盘子里煮熟的短意大利面弯了过来，其中就有一条螺旋插进地平线里，然后又在远处螺旋蹦出来。它也像分界线那样延伸到天边，但分界线是真的天边，而那根光带消失的地方比天边还要远的多，那是一个光点，有弧度光带的纤细部分就消失在光点那，如果说分界线是消失在地平线的一维直线上，那光带就是消失在宇宙的零维奇点上。

　　他搬来那台望远镜，注意到光带在肉眼可见内也在缓缓移动，但不是平移，更像绕着那个点旋转，就像绕着星球周围旋转的一条麻制跳绳。光带旋转的速度孙智就熟悉了，旋转一圈就是24小时，那是一根“时针”，也是上帝留给他们的钟，于是孙智将脚下的世界命名为“时”。

　　大地普遍是黑色的，打开对应地板的全息界面就能调整颜色，如果是第一脚踩上去就会是绿色，比马路上绿化带绿不了多少，不过也没什么人嫌弃沙漠里绿洲多。孙智为了观察那个光带消失的点走了很远，以至于他走过的地方形成了一条绿带，也延伸到了他来时的地平线上，此时那里已经人山人海，不少人在点起篝火。

　　“九千人都能凑一个师了！”一号哥哥说。

　　“反正食物够，人越多越热闹呗。”他那按钮旁的弟弟说。

　　“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台阶？万一那台阶的食物是有限的呢？”

　　“现在说什么丧气话？反正现在食物够分，那它肯定也能继续分下去。”

　　“得得得，你好好吃你的就行了，你来按按钮纯粹就是捣乱，这事就应该交给有脑子的来办，你底下机器人都比你懂。”

　　“行了行了，它到现在也没出什么事，那就说明它以后也不会出什么事，肯定……”

　　“你们怎么弄了这么多人？”回来的孙智问。

　　“啊！你回来了，敢问应该怎么称呼你。”

　　“孙……智……啊……”孙智又头痛起来，比上次在长城那里还要痛的多，黑质都渐渐在眼前浮现，“叫我管理员吧。”

　　几小时后晚上，他们居然在这比撒哈拉还干净的地方升起了火，九千人围在上百个火堆旁，以台阶为中心搭起了营地。机器人已经可以执行简单指令，于是他们让一支能三位一体核打击的智能部队走到营地外围排成圈，当起了围墙，它们身上除了核导弹什么可用的都没有，人们更不会拆，就算会拆，核弹头与核反应堆的燃料也差了好几个中子，没哪对兄弟会拿一颗“真”太阳取暖。

　　火来自食品包装的纸袋，台阶在提供食物时给的纸袋比食物还多，因为食物本身占的体积小，这帮兄弟大部分嚼的就是葡萄干、坚果饼干，以及蘸有蜂蜜的海苔和一些其他主食。孙智没吃，他是吃饱了撑的睡的，站在九千兄弟面前的他感到温馨。

　　“大家伙！都过来啊，都过来过来，我们是第一对出现在这里的兄弟一号！我们要说两句，这位就是管理员，也可以说他就是这个世界的神，就是他解决了我们的食物问题，鼓掌！”

　　接下来几分钟，九千九百九十八人掌声雷动。

　　“我们来到这里就是有缘，相逢就是兄弟，我们在这里点起火，吃了饼干，就算是拜了把子了！整的有点封建哈……但我也希望，我们能一直封建下去，以后人多也好，我们能在这破地方整出城市也好，哪怕食物不够吃也好，我都希望你们不会再按下按钮，我们都胜似血肉亲朋，以后永远是亲的不能再亲的兄弟，服的话咱就干了！”

　　“干！”下面人群纷纷拿出饮用水瓶。

　　喝完抹了把嘴巴的一号弟弟继续说：“我接下来要再按一次，那时我们就一万人了！一万零一人，可能会有惊喜，但孙智会保证我们平安无事。”

　　“如果我们食物吃光了怎么办？”1869号哥哥问。

　　“说什么不切实际的话？我们九千人了都没问题，那台阶系统也没报错啊，你这问题不是和‘人类文明毁灭了怎么办？’一样不切实际吗？”

　　“一号说的是，好好听他们的吧，人多才是希望，就这样分一块荒地混吃等死算什么？”9号弟弟说。

　　一号弟弟点了头，接着转过身，“走着！”

　　又一对兄弟出现在远处，这时九千多人面前同时弹出全息界面，上面显示的是同一条信息：“您已获得领土16555平方米，是否前往？”

　　不少人传送前往那里，去了这些地方后他们才发现领土是均匀分布在星球上的，又有人去找孙智问了星球表面积、地理分布与大气构成，孙智只知道星球表面积是1.49亿平方千米，正好等于地球总陆地面积，接着人们计算发现所有领土刚好是够九十亿人分的，那就是星球的上限。

　　台阶出现了第二个，并且又大了一些，从地面固定改为浮空。那并不要紧，所有人依旧可以通过口号喊出界面来获取食物和点下按钮。但这次不一样，到达一万人以后每个人获取一次食物就会兄弟两人各领一块砖块，于是半年后就有人盖起了小屋子。

　　孙智这会观察到了异样，每当光带潜下去转为黑夜，他就注意到天上根本没有一颗星星，他还是身处在黑质的世界里，这比什么都可怕，不论那是不是相对论引发的。于是他架起天文望远镜，记录好了光带的时间。

　　“光带旋转一周的周期，拍下来了吗？”孙智问旁边两兄弟。

　　“拍下来了。”5号弟弟说。

　　“到时候把照片带回去，给一号兄弟看。”5号哥哥说。

　　“你这算什么？要看也得所有兄弟一起看。”

　　“那怎么行？这种重要消息必须控制，怎么能让所有人知道？”

　　“你这没意义，时星上这样的望远镜人手一个，早说晚说哪个不是说。”

　　5号弟弟赢了，哥哥不想参与就先回到了房子里，现在的人数到了三万，赠送的材料足够每人盖一栋几平米的小屋，后来就不送砖块了，改送建设积分，每人可以用积分换棉花、灯、玻璃之类的衍生物品。其实5号兄弟两人都懒得搭房子，主要工作交给了那台机器人，由于积分不够房子太小，两人只好合作在他们领土的分界线上盖栋小屋子，面积只相当于四间保安室。

　　“根据时星其他角落兄弟的汇报，可以确定螺旋光带旋转一周所需就是24小时，我们现在正处在西极，是光带运动的正后方，我们头顶就是那个螺旋光带消失的光点。”5号弟弟说。

　　“我要纠正一下……”孙智补充道，“那不是光点在运动，你们怎么能范地心说的错误？是我们在迎着螺旋光带往前运动，不是光点固定住光带在旋转，。”

　　“我刚刚发现了东西！”哥哥从房子那里跑来，“我刚刚在屋子里朝光点仔仔细细看了看，发现那个方向上能迷迷糊糊看到一些东西，照片在这。”

　　孙智与5号弟弟看见照片上是模糊不清的漩涡，但这些漩涡不属于光带且是白色的，就像用修图把几个白斑做了变换，进行了螺旋扭曲。后来他们又看了其他照片，每个白斑的位置却完全对不上了，本来应是上一照片白斑的位置现在黯淡了，看上去渐渐在被宇宙蚕食，接着被新的白斑顶替。

　　“这些白色的东西出现在光带消失的末端，差不多就在光点上，但不属于光点一部分。”

　　“不对了，我们一直都错了……我要去看看！”，孙智说完猛地原地升空，不到几秒就消失在卡门线外。时星地表上，两兄弟被冲击到旁边，被一股巨力的空气巴掌拍飞几百米，爬起来时互相看不到了自己兄弟，但他们都看到了，在刚刚的离别处，留下了一缕通天烟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