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大中午,白灵左手拎着橘色提包站在审判大楼大厅前面的平台边,她泪眼模糊,右手捂在紧咬着的唇边,没有哭出声,而是泪眼巴巴地俯视下面斜坡似的审判大楼台阶半中腰独自一人下台阶的杨林。
下台阶的杨林左手握着手包,右手拿着手机,他身子东倒西歪,好像随时会跌倒似的;空中冬日懒洋洋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在他身后一级级台阶上闪现着他一个个踉踉跄跄的身影……
杨林这么踉踉跄跄地下一级级台阶,是今天上午他第三次在法庭上和白灵离婚,法庭没有宣判;他出了法庭又被追上来的白灵纠缠,刚才白灵还在台阶顶上砸下来狠话,说他这第三次诉讼离婚照样会“翻车”,再加上白灵这三年死活不和他离婚,让他患上的离婚焦虑症状现在加剧,他才这么踉踉跄跄地下台阶。
他始终没有回头看台阶顶上还在站着的白灵,而是依旧目光焦虑地在下台阶,可他下一级级台阶的双腿抖动的厉害,好像跟骨折似的,随时会跪倒在台阶上……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双脚用力地站在台阶上。
他双脚在台阶上站稳后,抖动的右手上手机哆哆嗦嗦地插进裤兜里,回手仍然是哆哆嗦嗦的,然后哆哆嗦嗦地拉开他左手拿着的手包拉链,颤颤巍巍地从里面拿出一版有“复方地西泮片”字样的药,颤抖地扣下一粒塞进嘴里……
复方地西泮片是治疗精神焦虑紧张方面的药物,他咽了咽刚才塞进嘴里的这粒药后,双眼皮慵懒地耷拉下,闭目养神了片刻,双眼才闪开一道缝,露出的目光依旧焦虑;他扫眼半中腰台阶下面的审判大楼停车场上只有几辆车,右手匆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颤巍巍地拨通了律师孔忻的电话,接着急不可待地开口:
“喂……孔律师,审判大楼的停车场上,怎么没见你的车啊……”
过了片刻,他才听到电话里孔忻回过来的声音:“哦,是杨经理啊……”声音有点懒散,“啊,是这样的,庭审结束出来后,中午有个预约,我就没等你先走了。”
他听出来孔忻这是在推辞,举在耳边的手机又抖动:“哦……我签完笔录才出法庭,没想到已是大中午……”他一边哆嗦地跟孔忻通电话,一边瑟瑟发抖地下台阶,目光更加焦虑,“孔律师,请……请你吃个迟到的午餐,把你的地址发过来。”台阶上吹过来一阵风,风吹得他声音发颤,“我……我这就开车过去。”
他这么急着想去见律师孔忻,是刚才白灵在他背后的台阶顶上撂下的那些狠话,便担心今天上午这第三次诉讼离婚官司真的像白灵诅咒的那样再次“翻车”,这才心里没底,急着地给律师孔忻打电话。
电话那头:
孔忻坐在自己爱车的驾驶室里,他右手里的手机举在耳边,凝视的目光却在盯着车窗外路边的州江市人民法院大门口,他盯了几秒,这才对着他右手举在耳边的手机给杨林回电话:“呵呵……杨经理,我和同学正在饭店里吃饭。”语气慢条斯理,“以后再说吧。”他说谎眼都不眨一下。
这时,电话里传来杨林语气低落的回应声:“哦……蛮不巧啊,回头有……有时间,我再请孔律师。”
孔忻听出电话里杨林也是在客套,他后背依旧靠在驾驶室座椅上,一双细长眼微眯,凝视的目光还在盯着车窗外路边的法院大门口,过了三秒钟,他才对着右手举着的手机,漫不经心的地又给杨林回电话:“客气了!”
接着电话里传来杨林的应对声:“没、没有客气!”急切的音声十分认真,“上午,孔律师在……在法庭上,句句字字都指向我那‘拆婚’的事,真的……真的很感谢!”
孔忻听出电话里杨林意在言外,他瞟眼挡风玻璃上滑动的气哈水如同一条条蚯蚓似的,然后他身子后仰在驾驶室座椅靠背上,双腿跷在驾驶室操作台上,一边摆动,一边给杨林回话:“尽职尽责是我的职业操守嘛。”顿下,“案子的事,杨经理甭操心,这次谁要是不把你的婚给拆掉,本律师就拆了他的宝座!”
看似戏谑的话,听起来却是一本正经。
电话这头,杨林听了电话那头孔忻这戏谑的声音后,他右手举在耳边的手机立马不抖动了,正在下审判大楼台阶的双腿也不颤抖了,比他刚才吃的那控制精神药疗效还快,他阴郁的脸上瞬间像冰雪融化:“有孔律师这句话,我这心就放到肚里了!”他一边欢喜地和孔忻通话,一边欢蹦地下条码似的审判大楼台阶。
他之所以说把心放到肚子里,是电话那头孔忻的话让他跟吃了“定心丸”似的。这时,他右手举着的手机里传来孔忻的回话声:
“杨经理尽管把心放到肚里去。在我的律师生涯里,给人代理打官司,输官司还是零记录。”
“好、好好!”杨林对住他右手举在耳边的手机连声叫好,他一边欢蹦地下一级级的台阶,一边欢喜地接着和孔忻通电话,“孔律师,年底长港那边事多,我就不在老家等案子的结果啦。”
空中懒洋洋的冬日阳光照在下一级级台阶的杨林身上,他身后的一级级台阶上面出现他一个个跳梁小丑的影子。这时,他右手举着的手机里接着传来孔忻的回话声:
“春节前,判决书一定会下来,我会在第一时间,通过微信,把判决书上传到杨经理那边的长港总部。”
他听了后,感到电话那头的孔忻太给力了,不由得心花怒放,喜上眉梢,对住他右手举在右耳边的手机连声道谢:
“孔律师,谢啦、谢啦!那我就不打扰你了。等我从长港回来再感谢!”
他欢欣的声音有些飘,台阶上一阵阵寒风吹过来,吹得他直眨眼,他没感到冷,而是满眼欢喜,随即挂了电话,情不自禁地对住他移下的手机屏幕上亲了一口,然后蹦蹦跳跳地冲下剩余的几级台阶,接着迈着另类的步子,不一会儿走到停车场上一辆白色奔驰车跟前。
这一切被斜坡似的一级级台阶顶上平台边站着的白灵看个正着,她这才左手拎着包下斜坡似的审判大楼一级级台阶,仍不时地瞟眼一级级台阶下面的停车场,当她看到停车场上杨林弯腰钻进白色奔驰车驾驶室,她微微驻足,眸子里的瞳孔紧缩,禁不住哼道:
“哼……走着瞧,看谁笑到最后……”
一级级台阶下面的审判大楼停车场上,杨林驾驶的白色奔驰车前后转向灯闪着耀眼的光,倏地在宽大的停车场上划着一个大圆弧,一路白烟带闪光地冲出审判大楼停车场的大门……
斜坡似的一级级台阶半中腰,白灵遥望杨林驾驶的白色奔驰车驶出了审判大楼大门口,她满眼失落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她僵硬的脸颊淌下,流到她的嘴角……她一动不动,任由嘴角上的泪水扑簌簌地顺着她白皙的下巴往下滴,一滴一滴地滴在她眼前下面的台阶上……
一级级斜坡似的台阶顶上,是审判大楼出入的大厅,进去大厅里面,是审判大楼的二楼,二楼的幽深楼道尽头,季怡怀抱着一摞卷宗站在紧闭的两扇玻璃门跟前,她着急的眸光对住眼前玻璃门上面红色“法官过道”大字笔画之间的缝隙,不停地朝里面空旷无人的办公大楼大厅张望……
几秒钟后,她凝眸里面办公大楼大厅的视线范围内,还是不见有人,便回头凝眸她身后幽深的审判大楼二楼楼道里,又过了几秒,也不见来人……
她这样来回地张望了好多次,始终没看到有人,急得她两条长腿在紧闭的两扇玻璃门跟前来回地打转。
这两扇紧闭的玻璃门是审判大楼门的禁系统,开庭前后,法官和工作人员刷卡可以从办公大楼进出审判大楼,而审判大楼里的外来人员则进不了办公大楼。今天上午她没有开庭任务,开庭前庭里的书记员突然生病,她主动替代,匆忙中没有拿包里的门卡,便跟着同一间办公室的副庭长钟骋从这儿进审判大楼。
中午法庭宣判后,钟骋领着原告去吃便民午餐,她出法庭下楼时,遇到四楼刑事法庭里出来的龚铮,便攀谈起来,探讨完后她让龚铮请她吃大餐;龚铮和她下楼时才说请她吃大餐是请吃院里的工作餐,不料被路过二楼楼梯口的律师孔忻听到,便别有用心要请她和龚铮去尝鲜。
几分钟前,她和龚铮还在这二楼的楼梯口与孔忻掰扯,龚铮痛斥孔昕后便先走了;当时她也很气愤,转身跟着走时,不料她怀抱的卷宗上面有几本跌落到楼道上,耽搁的她才没跟上龚铮一起从这儿进办公大楼。
现在,没带门卡的她在两扇紧闭的玻璃门跟前急得团团转,跟学生放学回家忘记带钥匙进不了门似的;她焦急的眸光再次对住眼前玻璃门上面红色“法官过道”大字笔画之间的缝隙,目不转睛地朝里面的办公大楼大厅张望,她张望的眸光焦急而又期待……